在寂与寞的川流上(88)

“什么时候的事?”他相当吃惊,上一刻的温柔语气转成严峻,“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我哑然无从解释。

电话那端也不等什么回答,当即挂断,只丢下冷冷一声,“我马上到。”

我在病房门外站了一会儿,理了理心情,推门进去。

纪远尧正欠起身,抬手去拿c黄头水杯。

我快步过去,倒好温水递到他手里,拿枕头让他靠上。

他哑声说谢谢,目光斜掠上来,在我脸上停了一停。

邻c黄的病人和家属在看着我们,似这般亲密,谁又想到,只是上司和下属。

我毕竟只是他的秘书。

“真的不通知家人吗?”我低下目光问,“总不能一个人住院,有人陪伴一下比较好。”

纪远尧没有回答,沉默得异样。

我不安地看他。

他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目光静如死水,就这么静了半晌,终于笑了下。

“我没有家人可通知。”

第二十四章(下)

没有家人。

短短一句话,在我心头猛揪了一把。

看着纪远尧苍白的脸,我转过目光,就像什么也没听到,不忍再看他的表情。

“医生说要多喝水。”我拿走他手里的空杯子,若无其事引开了话,“你还没吃晚饭,叫老范出去买点粥好不好?”

“不用,你回去吧,已经很晚了。”他却回答,“这里有老范。”

我回头,捧着手里的水杯,在他脸上看见一种冷清自持的表情,像是不愿被接近,不愿被照料,宁肯一个人藏起来,抗拒自己近似弱者的一面被人看见。

“我不走。”

我朝他笑,脸上灿烂,心里酸涩,将水杯倒满,递到他手里。

他错开目光,低哑地说了声“谢谢”。

“你可以不要再说谢谢吗?”我轻声问。

他抬眼看我,眼光似飞鸟掠过水面,轻倏无声,然后沉默。

我静静看他喝水,也没什么话可说,目光扫过这间陈旧病房的每一个安静角落,也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只是不想落在眼前这个人身上——他刚强得遥不可及,脆弱得不忍触碰。

邻c黄守候在侧的家属也是女性,看上去像是病人的妻子或母亲。

不知道我看上去是不是也和她们一样,像在守护一个亲人。

这是我第一次,深夜守候在医院,守候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

这个人,没有家。

这是怎样的生活,没有家人,似乎也没有朋友,想起他那高踞三十层楼上的“家”,那间冷色的空旷大屋,才明白第一次踏进去时的冷意从何而来。

假如可以暂时抛开工作关系,不知道我能不能算作一个最起码的朋友——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我只希望,这里至少能有一个人,可算是他的朋友。

或许我不是,或许穆彦,或许老范,但愿他们能是。

心里沉甸甸的酸,工作和私人的关系,一直竭力分清界限,但在这种时刻,又怎么分得清。

安静的门外走廊传来脚步声,我以为老范回来了,抬头却见推门进来的人是穆彦。

他来得风风火火,进了病房,与我目光一照,便放轻脚步,匆匆走近。

纪远尧看见他,点了点头,笑容平缓,即使倚卧病c黄,仍有庄重神态。

片刻前那脆弱的一面,只像是我的错觉,这个人身上怎么可能出现脆弱。

穆彦问了纪远尧的病情,没一会儿老范也回来了,他们的嘘寒问暖充满关切的真情,令病c黄前的冷清淡去,多了几分人情味便不再那么寥落。

纪远尧却没有一点领情的样子,开门见山就和穆彦说工作。

当着我和老范,他把几件紧要的事务移交给穆彦,又条理清晰地交待了三件事。

第一件就是隐瞒他实际病情,对公司暂时告假几天,只说是一般的肺炎发烧,不让公司同事来此探视;其次在他养病期间,让程奕接管日常行政管理工作,而把这个阶段最重要的营销工作全部移交回穆彦手上,一方面给程奕腾出日常管理的精力,一方面也重新强化了穆彦对营销团队的控制;研发方面按兵不动,一切照旧不变;最后一件事,是让我同时配合穆彦与程奕两个人的工作。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病成这样,还能迅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盘算好各方面安排,有条不紊,纹丝不乱……看着纪远尧疲惫而冷静的表情,我不知该觉得叹服还是畏惧,也许都不是,只是说不出的心酸和难过。

他把一切都替我们考虑得周详细密。

来自总部的压力,来自竞争对手的威胁,来自身边的觊觎,全都在他考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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