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ever love(6)

他突然说:"怎么现在才来?"

我觉得很奇怪。他解释说:"你刚来日本的时候,你妈妈就打电话告诉我了。我......一直在等你。"

哦。我说。

再次沉默。

他似乎费了好大劲,才又开口:"你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我走的时候你才8个月......"

哦。我说,是这样啊。

真是好笑,我们居然还是用日语在交谈。面对自己抛弃二十多年的女儿,他能说的只有这些了吗?他和母亲短命的婚姻,他把女儿丢在国内一走就是二十年,毫无音讯。在我和母亲经历的困苦的日子里,在我受到奶奶的闲气的时候,在我因没有父亲而被老师同学蔑视的日子里,他就在这个岛国上和妻儿过着宁静和平的日子。

我为母亲不值,也为自己的不开窍而不值。

他没有我照样过得很好,而我有他不见得就过地更好。

我站了起来,说:"我是来看看你的,母亲要我代她向你问声好。"

他问:"就要走了?不留下来吃顿饭?"

我摇摇头,提起我的包。

他和他的家人在身后看着我,像送个交情浅薄的客人。

我一直走到巷口才哭出来。我很愤恨,不是因为得不到父爱,而是因为我想哭。

我后悔死了,干吗要来见他?他当年明明是绝情地不要我了的。

他可以随意丢下亲生的孩子,就像丢掉不想要的衣服和鞋子。

我可以马上告他要他补上这二十年的赡养费,可这只能报复,而不能让他爱我。

我哭到后面干呕了起来,靠着墙蹲在地上,丢人现眼也不管了。

情绪一旦发泄起来,就怎么也止不住。

这时有人递给我一张手帕。我抬眼,是靖智。

"你一直跟着我?"我问,没接他的手帕。

少年有些不安:"你在我家时脸色很不好,爸爸有点担心。"

他现在到担心起来了。是呀,我现在在他的地盘上,出了事,母亲会找他麻烦。

我站起来,理顺头发,这时的我不需要同情。

"那又怎样?你打算送我回去?"

他无辜又可怜地看着我。

我退让了,他毕竟是我弟弟。我看看表,说:"已经快七点了,你送我到车站就可以了。"

他急忙说:"我们同路的。我的补习班就在你学校对面。"他放小了音量,"我以前见过你......"

居然还有这么一回事!怎一个巧字了得?

我们坐地铁回去,因为要去的地方是上班族密集的写字楼区,所以这个下班时段,去那里的车很空。

我们两并排地坐着,车有节奏地缓缓摇晃。饥饿和疲惫让我的神智开始不清。

靖智的腿上放着一个大大的书包,里面满满的书。

我突然想起我黑暗的高三时代,那个要榨干你所有精力的考试。

我问他:"还放着假,就要去补课了吗?"日本孩子要补课挺辛苦的,中国的学校想着法子补课,至少孩子还是在学校里。日本教育局不让学校课外加班,学生门只有东奔西跑。

他回答说:"家里人想让我上个好学校。"

我翻白眼。全天下的父母都望子成龙。

然后又不可抑制地想起了萧。

他就是望子成龙的精英教育下的牺牲品。

明明是不喜欢的专业,明明是不想做的事,可是父母的期许和想肯定自己的压力让他不得不按别人划好的路走下去。

他便逃到了吉他的世界。音乐从不拒绝任何人。

遇到欧阳是他最大的幸运。欧阳的支持使他下定决心重新开始弹吉他。欧阳是他长时间里的依靠,这个被期与过度希望的孩子把欧阳当作逃避现实的城堡。

萧对我说,如果没有欧阳,他早死了。欧阳是他的精神支柱,是他给他点亮希望之灯的人。有时我都觉得他对欧阳的依赖近乎变态,让欧阳时而觉得压力沉重。

所以欧阳也想到要逃,所以才有了我们的分离。欧阳以为我可以拉他一把,可我们都没想到我力气不够,两个人都跌下山崖。

萧是优秀的。他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这所学校,年年保持着良好的水平。他非常的努力,拼了命的学习。而他又是如此迷恋着吉他,他弹得那么好,怎么会放弃?

现实与理想,能力与期许。我觉得他大部分时间在为别人活。

为父母,为老师,为我和欧阳。

所以,问题堆积得太多,就会往一个极端的方向爆发出来。

我对靖智说:"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要计划着怎么过。别人没有权拿你做实验!"

这样说可以了吧,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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