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海(43)

作者:林子律 阅读记录

整理账目,清点库存,看店,偶尔夹带私货放一点喜欢的乐队的CD。

比起虽然安静但总带给他紧张的图书馆,邱声更喜欢这里。

顾杞让他多读点书,说这样对他好。邱声很能理解,同时也根本听不进去,他对书本的抗拒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否则也不会两周后就辞掉了图书馆的兼职。

没有闻又夏,邱声的生活只是回到了不认识他的状态:不算好,但也不坏。没事自己写写歌,或者闲着发呆,下班了去公园走一走。

虽然闻又夏说可以给他打电话,可巡演一旦走起来就是高强度的排练和演出,他哪来的时间和一个刚认识两个月的无名小卒煲电话粥。邱声心里明镜似的,没有太打扰闻又夏,偶尔发发短信,问他巡演如何了。

闻又夏通常回复“还好”,偶尔说些类似吃了当地特色的废话,偶尔的偶尔给他发两张演出后台的照片。

那年的手机像素还没有后来那么高,拍出来的照片模糊不清。闻又夏的照片里没有他自己,凌乱的电线,喝酒的乐手,慕名而来搭讪的姑娘,还有暗淡光线与乐器。

惟独有一次,闻又夏可能喝多了,略微在短信里吐露了一点内心。

“这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

但邱声没有跑过巡演,他不知道“不一样”在哪儿。

八月初,邱声的药吃完了。

他电话联系了上次给他开药的章医生,对方亲切地建议他再去做一些检查。邱声和她约了时间,前去医院的路上一直在想暑期打工赚的钱够不够开完药再付下一学年的学费,临近毕业,还有很多要花钱的地方。

想到这儿,又开始自我检讨,邱声禁不住想要停药节省开支。

但章医生很快纠正了他的想法,焦虑症虽然比不上双相、重度抑郁严重到可能会危及生命,却也不能大题小做,发现问题是好事,何况邱声生理反应太剧烈,已经影响到日常生活了更应该重视。

其实他最初心理诊疗科时遇到的不是章医生,对方做完基础检查后就给他开了些短效药。邱声第二次拿药时章医生坐班,调出他的病历,看完后主动问他要不要聊几句。

章医生有一个针对特定人群的研究课题,邱声刚好符合她的标准,双方达成协议后算互利互惠。邱声不知道她拿去做什么,最初不太配合,聊到现在,他逐渐意识到自己不配合也会被看穿。

这是今年的第四次,邱声推开门,章医生正在给他倒热水:“坐吧。”

简单寒暄后就开始了,章医生不会给他太多建议——这毕竟不是做咨询——大部分时间是闲聊,或者让邱声自己说。她拿着纸笔,问:“最近心情好吗?”

“一般。”

“现在来这儿是不是还会紧张?”

邱声顿了顿,眼神开始下意识地闪躲:“……嗯。”

“还是因为不愿意吗?我记得你说做不愿意的事会紧张,愿意做的事做得不好也会紧张。”

“……嗯。”

“之前没问过,你觉得什么程度算做不好?”

“我心里有一个标准但是现在说不上来,类似于考不到及格线的感觉。”

“你给自己的所有事设了及格线。”

“差不多……”

章医生点点头,问:“你觉得这个习惯和父母以前的要求有关吗?”

邱声蓦地坐直了,像有谁拿着木尺狠狠地抽了一下他的后背。他额角开始冒汗,手心也是,但手脚却变得冰凉,连温水杯也捂不热。

他对这话题的抗拒显而易见,章医生推了推眼镜,不再强迫邱声必须回答了。

“所以我们还是可以从这方面去克服,如果你想,我建议……”

“我不想。”邱声尖锐地反抗,语出后他即刻发现不该这么没礼貌,但不甘心地小声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想……和他们再有联系了。”

章医生直视他,半晌后低头继续在笔记本上写起来。

笔尖与纸摩擦的“沙沙”,窗外灿烂的阳光,混在一起好像火焰即将吞噬邱声。他握着那杯水,抓得越来越紧,极力克制着摔碎它的冲动。

这种声音是他少年时代最浓重的写照。

与之协同的,往往有父母制定得密密麻麻、精确到每个小时的日程表,总是离他们期许差一点的成绩单和班主任的冷嘲热讽。

“在这里为什么会丢分?错题本做了吗?考前复习的时候过到多少遍?”

“你有什么爱好,你要什么爱好?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

“听话,爸妈又不会害你。”

“期末考试必须进年纪前50,进不了,这几本书也别看了。”

“作业本呢?……没带就是没写,出去补!这节课在走廊上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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