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37)

韩凉深吸一口气,语音已有些颤抖。

“我问他,‘你在干什么?’他又看着我笑,那种笑让我恐惧。他推开半掩着的浴室的门,我看见母亲躺在地上,手腕上有个伤口,正流着血。”

韩凉掩住自己的眼睛。

可惜不是现在遮住眼就能掩盖一切的,回忆还深深地刻在脑海里,如同黑白的老照片,却只有流了一地的血是红的,那种看着它慢慢流出的无力感,不管过了多少年都一直没有变过。

“韩净还是笑着,他对我说。‘凉,你知道吗?割腕的人往往并不想真的想死,他们只是希望人们的注意,同时无风险地体验死亡的美丽。’”

“‘在手腕上打开一个切口,释放出生命。从血管里流出血,缓缓润湿地面,满屋的腥气与红色,真是美丽的景象。’”

“他蹲下来,用手指沾上地面的血,伸出舌头将手指上的血液舔舐干净。他一边舔着一边说,‘我喜欢这样的死法,可惜死亡成功率太低。但是由我来做呢?凉,你说我会失败还是成功。’”

“我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冲过去,抱起母亲,大吼着叫人,手忙脚乱地帮母亲止血,送医院。韩净却一直在旁边,笑着看,不说话,也不伸手。”

“事后,我问他,为什么不立刻叫人救母亲,他说,‘我为什么要管?’”

“那一刻,我认定他是个疯子。”

健的手开始颤抖,他无措地捂住脸,抖个不停。

韩凉低柔地问他:“听不下去了吗?但请让我说。”

韩凉看着健,继续道,“如韩净说的,割腕的失败率很高,所以母亲只是住进了医院,但她的情绪很不稳定。父亲只能往医院跑,但母亲还不领情。我看着父亲一日比一日憔悴,我却还是找不到可以更他说的话。大部分时间,我们相顾无言。但那段时间,我好像突然领悟了什么,开始帮助父亲打点一些小事。虽然是小事,但父亲还是露出感激的表情,让我很心酸。”

“我和父亲都有意识地躲着韩净,可他还是光鲜如以往的每一日,他一次也没有去医院看过母亲,却依旧吃得精致穿得华贵,我还听说他在外面养了一群食客一样的狐朋狗友,十二岁的小孩,哼。”韩凉扯扯嘴唇。

“他真成了大少爷,相比之下,我和父亲好像是赚钱供他玩乐的长工。有一天,母亲又把父亲骂出了病房,在病房外,父亲畏缩懦弱的姿态我几乎看不下去。他看着我,摸我的头,他好久没有那么做了……”

韩凉的声音有丝沙哑,他说得很艰难,却又很怀念。

“即使做错了事,可还是自己的爸爸,现在想起来,那竟是我们父子最后单独的交集。”

“我记得那时,父亲的嘴唇在颤抖,他低声地跟我说,‘小凉,我现在很后悔……可是也没办法重来一遍。你是个好孩子,我以后把家业都交给你……”

“我忍不住说,爸,现在提那些还太早。”

“他有点尴尬,说,‘是啊,是早了点……’然后,他轻轻地问我,语音一直都在颤,‘如果我说是小净勾引我的,你信不信?’”

27

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韩凉才开口:“十年了,可是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父亲那时的语气,那时的表情,那种绝望的感情,我都仿佛感同身受。健,我现在问你,你信不信?”

健把头埋进臂弯里。

韩凉叹了口气。

“那时以为最多不过是家里的丑事,以为压着压着也就过去了。但是啊……还是太小看了韩净。”

“他去医院看母亲了,我本不愿让他见母亲的,但母亲反倒执意要和他谈谈。我和父亲守在门外,他们在病房里说话。我和父亲都很不安,等他出来后,他只是笑笑,看着我。从那以后,母亲也不闹了,父亲松了口气,可我却总是惴惴的。”

“母亲出院之后,在家里休息。表面上家里是恢复了平静,奇怪的是,母亲跟韩净更为亲近了,可她却连我也不太搭理。我再一次陷入强烈的挫败感中,直到……”

健一直低着头。

他没有看韩凉,所以他错过了韩凉哀凄的表情。

“那天我回家,看见韩净站在书房门口,我走过去,书房的门没有关严,我透过门缝看见父亲与母亲又在争吵。”

“我听见母亲在哭喊,她说,‘我们都是受害者!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加害者应该去死!’”

“然后……然后……”

韩凉仰起头。

是不是这样眼里的水就不会落下来了?是不是这样就会好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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