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煜拉开浴室的门，看到的就是龚卿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侧影。他看不到龚卿的表情，也看不见龚卿眼里化不开的浓雾，但仅凭这样一个有些落寞的侧影，他便知道龚卿肯定有心事。

他朝窗边走去，龚卿回头看他，他的脸上还挂着从发尾滑落的水珠。龚卿拿起大哥搭在肩上的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和头发，仅仅是隔着厚厚的毛巾感觉到的温热都让龚卿的心为之一颤。他尽量不动声色的收回手，说道：“我去洗澡。”

程煜看着那扇被关上的门，他突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失落，不多，就一点。他仿佛觉得自己和弟弟的距离正在拉远，但这种感觉在今天的相见和交谈中又不太真切，或许弟弟长大了，都学会藏小秘密了。

短假里房间其实不好订，况且程煜还是临时决定来京市的，在他看宾馆的时候这家宾馆就只剩一个标间了。

龚卿从浴室里出来后，看到大哥已经躺在被子里了，他想了一下还是走到了另一张床坐下。

程煜本来想说这床挺大的，两个人也够睡，但是想了想这又不是跟家里一样只有一张床，便也没有开口。

他侧身看着龚卿，道：“在这儿还习惯吗？”

“嗯，还行，同学们都挺好的。”龚卿一边擦头发一边说。

程煜点点头又说：“那你明天还上不上班？上的话我就在你们店待着，不上的话咱们就出去逛逛。”

龚卿道：“我明天休息，就带你去我们学校看看吧。”

“好。”

两人没聊多久就各自睡了，第二天，龚卿带着大哥逛遍了京市A大的各个角落，即使处于假期，学校里的人也不少。他们并排走在一起过分耀眼，让往来的学生在经过他们的时候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程煜走后，龚卿的心情果然又从云端跌落谷底，尽管他连在一起时的开心都小心翼翼，可压在心底的思绪和欲念随着裂了缝的壁垒丝丝缕缕的溢了出来，再把它们摁回去真的好难。

于是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将自己的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教室、图书馆、实验室、炸鸡店是他除了宿舍以外待的时间最多的地方。他也保持着一周或两周跟家里联系一次的频率。至于跟大哥，大哥时不时都会给他发消息，这对于他这个想要跟大哥拉开距离的人来说一点帮助都没有。

那些消息就像一根根无形的细线，牵引着他不得不朝大哥的关怀中走近，这些线渐渐地编制成了一个精巧的牢笼，不大，却足够困住他的心。

而程煜在回到学校之后，却起了另一种心思。

当他看到龚卿疲惫的出现在炸鸡店的时候他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疼，他不愿意龚卿这么早就出来体会什么“社会生活”，他觉得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该学学该玩儿玩儿，家里又不缺他那点儿生活费，他何必把自己弄得那么辛苦？

当他看到龚卿一个人走在街上时的身影，他觉得弟弟看上去有些落寞，想到龚卿那晚站在窗户旁边的侧影，他就有些莫名的难过。

他知道龚卿有心事，也知道龚卿不愿意说，尽管他对龚卿这样的变化心存疑虑，也对龚卿对他的不信任而感到不爽，可他终究还是龚卿的哥哥，他疼他爱他，想要帮助他照顾他，他希望龚卿能把他当做依靠，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去扛。

所以原本打算在本校读研的他突然去和教授说他要去京市A大。

尽管教授很不开心，但还是尊重了他的意愿为他写了推荐信，在最后的时刻抓住了保研的尾巴。

不用参加研究生考试的程煜一下子多出了很多时间，他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龚卿，想来年给他一个惊喜。所以大四剩余的时间他就在校准备毕业论文和司法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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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时间对龚卿来说有些太过漫长，学习的任务是实打实的，工作的时长是实打实的，对大哥的念想也是实打实的。从前一心想要控制自己和大哥来开距离，觉得自己离得远远的就能平静一颗躁动不安的心。他笃定甚至固执的认为一切根源都在于自己龌龊的想法，只要自己从根源剥离就不会给所有人带来困扰。

可是他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两个词，一个叫“矫枉过正”，一个叫“适得其反”。

大哥是浸润龚卿的一汪湖水，也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根软刺，人离开了生命之源真的能活吗？尽管拔下了心头的刺，也还是会留下伤口，即使伤口愈合，那一处的痕迹也还是那根刺留下的。

他白天做着各种事情，忙忙碌碌，可是晚上夜深人静之时，他还是会不受控制的想念大哥。他会看着两个人曾经的照面而暗自流泪，也会因深夜惊梦而感到愧疚。梦是他的天堂也是他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