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级艺术狂徒(236)

因为师父临行前已经告诉了他一切,教他如何面对这个擅长狡辩的魑魅魍魉。

这个该死的老头子心里,早就没了是非公正,只有眼中的坦途名誉。

“那么,你的筑琴呢?为什么你的筑琴就没有存放在美国人那儿,还能安然无恙?”

钟应不需要宁明志回答,钟应已有答案。

他哂笑道:“这不过是你和日本人、美国人做的一场戏。看起来你像迫不得已,事实上你早就计划好了一切,要带着日本人去美国商人詹姆斯.维纶那儿,拿到遗音雅社的乐器,要挟这群单纯的音乐家。”

那些年的阴差阳错、机缘巧合,都有宁明志的黑手操控。

他为了救沈聆,与日本军官一番交谈,定下的不是挚友的安危、不是遗音雅社成员的安全,而是他、宁明志未来在日本的光辉前程。

为了这份前程,他做了一个漂亮的局。

乐器送到美国人那里去,日本人和美国人私下交易,他宁明志就能干干净净,做一个提前通风报信却也被骗了的可怜人。

谁也追究不了他的责任!

钟应听樊成云说的这些,是詹姆斯.维纶的一点儿佐证,和林望归往来载宁宅邸多年,与宁明志交谈获得的推论。

八十年过去,宁明志总有松懈疲惫,总有感慨疏漏的时候。

一点点碎片拼凑起来的真相,令人不寒而栗。

也能直接解释——

为什么沈聆从此与宁明志恩断义绝,再也不提。

钟应笑容浅淡,看着机关算尽的载宁大师,只怪他自己年纪大了,守不住秘密。

他说:“只不过,詹姆斯没把你当朋友。他发现这些乐器价值之后,连夜离开清泠湖登上了前往美国的邮轮,根本没等到你带着太君来封赏。”

“宁明志,遗音雅社的乐器颠沛流离近八十年,遗音雅社的音乐家又因你下落不明……”

钟应想起楚书铭、想起郑婉清、想起楚怀楚慕,想起双目失明的冯元庆、想起垂垂老矣贺缘声。

想起心怀愧疚死不瞑目的沈聆。

他看向宁明志,声音铿锵笃定。

“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宁明志心头巨震,骤然痛苦咳嗽喘息。

医生们有条不紊,给他戴上氧气罩,给他插上了输液管,用药物缓缓平定老先生过激的情绪。

他借着病症,虚弱窝在轮椅里,一言不发,无可置辩。

因为,全是真的。

但他不知道,这样的真相为什么会被一个年轻人说出来。

对方是樊成云的徒弟,所以,樊成云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宁明志越想越急躁,症状如同发病一般难以控制。

室内的佣人亲属焦急万分,神色担忧的注视着医生们忙碌的做着处理,等待宁明志恢复平静。

唯独钟应站在那里,漠不关心,只当看戏。

终于,宁明志的状态缓和,有气无力的看向年轻人,气若游丝的斥责道:

“你不是樊成云的徒弟……你根本不像沈聆!”

他输液管都在随着他的的手掌颤抖。

“你从哪里听来的胡说八道,到底是谁这么不分黑白的诋毁我!”

也许是钟应见过太多这样的老不死,心情都变得平静。

“我确实是樊成云唯一的徒弟。”

他竟勾起笑意,“我刚才说的,都是我爷爷,林望归告诉我的。”

宁明志没有听说过什么林望归。

他皱起了眉,年余九十仍旧改不了习惯里的狡诈。

“你这么年轻,想来你爷爷也年岁不大。那些年那些事,大多落个‘身不由己’,他不过是道听途说,却煽动了你这样的孩子,信了传言。”

宁明志虚弱又慈祥,摆出了宽容大度的模样,求一个解释的机会。

他说:“我是有苦衷的,这一定存在误会。”

“是吗?”钟应轻描淡写,并不觉得宁明志这副快要死去的状态碍眼。

他恨不得宁明志就这么死了,他一定会立刻抚琴一首,兴高采烈的为宁明志送终。

可惜,宁明志再虚弱,仍是虚弱的活着。

钟应遗憾的说道:“既然你有苦衷和误会,为什么当初不直接告诉我的爷爷?”

宁明志心生疑虑,他见过太多人,他说过太多事。

他却根本不记得,自己和一个叫林望归的人,说起过遗音雅社的陈年旧事。

这么多年来来去去的中国人,宁明志能和他们谈论遗音雅社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的疑虑变成困惑,进而好奇起来。

“你的爷爷是什么时候见到我的?怎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因为他来见你,用的是自己早就舍弃了的名字。”

钟应不想和他虚与委蛇,怜悯的看着这个临终前还要狡辩的老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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