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级艺术狂徒(80)

小小的牢房,聚集了一群音乐家。

他们慢慢靠在一起,仿佛楚书铭和迈德维茨身边燃烧着温暖篝火,他们带着对音乐的怀念,聚在一起偷偷取暖。

楚书铭没有停止手上的演奏,他像伴奏一般,为他们拨弄琴弦,慰藉着寂寞苦难的灵魂。

修长的手指勾勒的不是冰冷空气,而是泠泠琴声,唤起了每一位音乐家沉寂的灵魂。

忽然,那位指挥想起了什么。

“号手,你会吹《春之圆舞曲》吗?”

他提问,好似在温暖篝火里扔进了一块木炭,激起了更为温暖的火焰。

“伟大的施特劳斯,伟大的《春之圆舞曲》。”

会吹小号的科多从床上跳下来,举起了双手,做出了吹号的手势——

“小鸟甜蜜地歌唱,小丘和山谷闪耀着光彩,谷音在回响!”

他低低的声音,唱出了《春之圆舞曲》的歌词。

然后他沉浸在自己的吹奏之中,仿佛手上真的有一把金色的小号,带起了《春之圆舞曲》的前奏。

迈德维茨见到楚书铭重新抬起了手,弹奏起手中的“吉他”,随着《春之圆舞曲》的想象,展开了琵琶的表演。

周围的音乐家们,亮着眼睛看着他们两人,并没有立刻动作。

而那位提问的指挥,站在了窗户之下,举起了专业的双手,笑着等待他们,看着他们选好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这像是一场即兴的演奏,指挥与乐手们早已就位。

随着指挥落下手腕,大提琴、大提琴,纷纷加入了这场无声的音乐会。

迈德维茨坐在床上,诧异的看着他们,又充满了不通乐理的羡慕。

他不会乐器,但他感受到了浓烈的音乐气氛,正如他期待的那场维也纳音乐会,也许永远没有办法入场,又荣幸的聆听。

楚书铭笑着看他。

指挥挑起眉峰,微微抬手示意。

迈德维茨心中的羞赧,被激动冲破。

他着魔一般抬起双手,假装自己是一个钢琴家,胡乱的按下了琴键。

片刻,他也是一位音乐家,学会弹奏《春之圆舞曲》了。

窗外的月光,冷清如水,照亮了牢房里特殊的演奏,在地面上投出了乐器应有的倒影。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弹奏心目中的《春之圆舞曲》,每一个人都期待着大地回春、冰雪消融的生机勃勃。

每一个人,都在音乐中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自由与希望。

“小应?”

酒店响起敲门声,樊成云的声音打断了钟应的阅读。

钟应擦掉泪水,红着眼睛走过去开门。

他情绪还没平复下来,眼里、心里、灵魂里都徘徊在那场沉默无声的音乐会中。

“师父……”

即使见到樊成云,他也克制不住哭腔,在长辈面前变得委屈脆弱。

樊成云一愣,赶紧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孩子一般柔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钟应擦着眼泪,拿起了那本《纪念》。

“弗利斯先生的祖父,曾在毛特豪森集中营见过楚先生,他、他们——”

顿时,他话语哽咽无法继续说下去,只能把书交到师父手上。

他们在地狱一般的地方,遭受折磨。

又在囚笼一般的牢房,唤起了心中的希望。

没有乐器的音乐家,举办了这个世上最为精彩盛大的音乐会。

他们身处寒冷冰凉的冬,奏响了温暖和煦的春。

樊成云不懂得德语,却依然沉默的翻看那本自传。

“楚先生既然沦落到了集中营,必然是回国途中出了变故。也不知道郑女士和楚芝雅怎么样了,会不会……”

他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

钟应平静了一些,想起师父不会德语,又伸手拿回了那本德语著作。

“弗利斯说,他找到了楚芝雅的后代,但是……”

钟应盯着那本白色封面的回忆录,心情低落,“但是他们可能不像楚先生、郑女士一样淡泊名利、气质高洁。”

他慢慢说了一千万欧引发的遗产争端。

也提到了那把郑婉清的雌蕊琵琶。

楚书铭在《纪念》中遭遇的一切,已经令钟应极度悲痛。

沈聆临终前,期盼着好友寻回乐器归来的遗愿,可能永远都无法达成。

他却没想到会是楚先生走在沈聆的前面。

1944年,距离毛特豪森集中营解放,仅仅一年!

可命运的无常与生命的脆弱,没能让楚书铭和迈德维茨一样,等到自由和解放。

他手上反复翻动这本自传,里面每一张洁白的纸都带着鲜血。

犹太人的、中国人的。

洗不净的鲜血流淌在字里行间,控诉着纳粹的罪行,还有囚监的丑恶。

钟应一边给师父讲述楚书铭的故事,一边翻看这本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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