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务正业(86)

凌鹿接到严励电话的时候正在宿舍复习。听见严励的声音,他只觉得耳熟,对方也似乎很不好意思,沉默半天才说“我是严柯的父亲”。

凌鹿吓得差点把手机摔了。

“严、严老师好——”他习惯性地喊了老师,突然又意识到他管严柯也叫严老师,于是连忙改口道,“呃,严主任好。”

严励“嗯”了一声,又没下文。凌鹿忐忑地等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上次严励打他电话还是严柯自杀那会儿,凌鹿一念至此不由紧张,“难道严老师又出事了?”

“……不是。”严励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打电话来,就是想问问你……严柯他……最近怎么样了?”

凌鹿一愣:“啊?……呃,他挺好的呀。”

严励又“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凌鹿觉得有点尴尬,于是轻快地说:“昨天晚上我还跟他抽乌龟呢,他运气可差了,连着五六把都是乌龟,被我贴了一脸的纸条……”

严励奇道:“抽乌龟?”

“呃,就是一种纸牌游戏。一副牌里随便抽一张出来,然后发牌,大家把自己手里成对的牌都拿掉,这样手里剩下的不就都是单牌了嘛。然后轮流从对方手里抽一张,跟自己的牌凑成对的话就再拿掉……最后剩下的那张单牌在谁手里谁就是乌龟。”

“……哦。”

凌鹿忍不住笑了:“你们家是不是不玩牌呀,昨天我问他玩什么,他居然说什么都不会,就连抽乌龟都是我现教他的。”

“嗯。”严励道,“玩物丧志,在家里我不许他玩牌。”

凌鹿顿时不敢说话。

严励却叹了口气,说:“你跟他……挺好的。”

凌鹿一愣,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这些天,余程也跟我联系过,说严柯一切都好。”严励的声音庄重沉稳,充满了长辈的威严,“但余程做事考虑得太多,我就怕他有事也瞒着我。”

虽然语气很郑重,但凌鹿从他的话里听出了父亲的慈爱。忍不住微笑道:“严老师真的恢复得很好,他已经能回医院上班了。”

“哦,那就好。对了,上次的事……谢谢你。”

是指他爬阳台的事吗?凌鹿脸红了,忙道:“不用不用,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不是什么应该做的事。我看得出来,你对他确实是真心的,否则不会豁出性命去救他。”

凌鹿只觉浑身的血液往头上冲,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是,其实我……我们不是……”

严励叹了口气:“所以我要向你道歉。”

凌鹿惊呆了:“啊?”

严励道:“一开始他跟我说他是……他是同性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你勾引他……我还为此打了他。”

凌鹿愣愣地听着,忽然想起那次严柯发高烧晕倒在医院门口时的场景。

“原来他鼻子上的伤是你打的?!”凌鹿心里涌起一股怒气,“你怎么下手那么重!他鼻梁骨都被你打断了!”

严励沉默了。凌鹿话说出口就后悔了,严励毕竟是严柯的父亲,他们父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他根本一无所知。再说了,他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严励?

以什么身份?

“……对不起,严主任。”凌鹿老老实实地道歉了,“我说话不经脑子,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严励深吸一口气,“不光对你,对严柯也是……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没能当好父亲。”

凌鹿立刻意识到,尽管对严柯暴力相向,但严励其实是很爱这个儿子的。

他们父子之间,或许只是相处方式不对。

凌鹿心里一动,提议道:“严主任,不如你们坐下来好好谈一次吧?”

严励苦笑道:“你忘了上次吗?他回家第二天就吞药自杀了,醒了以后看到我们就想逃。”

“那次他是药吃多了脑子不清楚……”

“不,就因为他神智还不清楚,所以那才是他最真实的想法。其实他是被我们当父母的伤透了心了,他早就想逃离这个家。”

凌鹿忽然想到,严柯好像真的……没有把那个家当成“家”。这两个多星期来他一次都没有提到过家,更没有提过父母。

他仿佛在潜意识里,默认了父母不在身边的状态。因此搬出来住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你们是不是很少回家?”凌鹿问。

严励叹了口气:“你也是医生,你应该知道的。”

“……从他小时候开始就这样吗?”

“是……”

凌鹿忽然心痛难忍。

“以后我会陪着他的。”凌鹿抽抽鼻子,宣誓般地说,“我会陪他的。”

严励欣慰地笑了笑:“有你在他身边,我们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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