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妩(29)

她的夫君都未这般替她濯洗,而那明堂上的九五至尊,正如对待不谙世事的孩童般替她擦洗着身子,一丝不苟,面面俱到。

光影移转,屏风后的分秒都变得格外漫长,越到后面越是难熬,明明水温越来越凉,李妩额上却沁出细密的汗水来。

“不要。”她咬紧牙关,去挡他的手。

“又不听话了?”

男人沉哑的嗓音伴随着细碎水声在耳畔响起,长指不紧不慢地清洗着,他语气平缓地仿若闲聊天气:“阿妩应当明白,违背圣意是杀头诛九族的罪过。只怪朕心肠太软,说是要罚你,临了还是不忍……只是你这一身脏污实在碍眼,得洗净了才行。”

“尤其此处,更该仔细清洗。”

他垂下眸,看她纤细的柳腰如一弯弓着的皎白的月,双颊不知是被在热水里泡的太久,亦或是其他什么缘故,泛着妩媚的胭脂酡色。

这般怜人模样,叫裴青玄喉结上下滚了滚,那认真擦洗的长指也愈发细致探寻。便见朦胧烟气里,她紧咬着朱唇,乌黑的脑袋也往外后仰去,鬓边一滴水痕便由她线条柔婉的侧颜往下,划过锁骨,又没于浴桶涟漪阵阵的水面。

“你不如杀了我吧。”勉力忍受了一阵,李妩终究受不住这份钝刀子割肉般的折磨,双手掩面,她再次低泣起来。

“如何又哭了。”

身前的男人似是无奈轻叹一声,抬起水下的手,见她脱力往一侧软去,他揽住她的肩,“朕说过,不会这样轻易叫你死。”

“是,你不会轻易叫我死。”李妩凄惨扯了扯唇:“如此这般,叫我生不如死。”

“阿妩这话言重了,朕不过替你沐身罢了。”裴青玄云淡风轻地说,腾出一只手将她掩面的双手扼住,这个动作叫她身子不禁朝前弓去,旖旎尽现。

喉头微滚,他幽深的目光流连两番,而后俯下身,印上她惊诧微张的红唇。

与上次几近暴虐的亲吻不同,这回他温柔不少。

李妩被困在浴桶,被迫仰着身子接受着仿佛要将她溺毙的吻,好几次她都软作一滩泥险些滑进水里,都是裴青玄腾手再把她捞出来。

这般捞了两三回,他似是也有些不耐烦了,索性将她整个从浴桶里抱了出来。

李妩吓了一跳,紧张地抓紧他的衣袍,经过这几番折腾,眼上蒙着的绸布也变得松动,她眨了两下眼,绸布便被纤长卷翘的睫毛给带了下来。

明亮的光照进眼里,她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待适应了这光线,男人深邃英俊的面容也清晰映入眼帘。

少了这片自欺欺人的绸布,当下这份见不得光的亲密叫李妩如见了光的妖怪一般,无地自容,她目光讷讷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被情欲侵染的熟悉面庞,大滴大滴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从颊边滚落。

触及她绝望破碎的泪眸,裴青玄眉心轻拧,抬手去拭她的泪,见如何都擦不净也不再擦,只沉着脸将人抱去榻上。

那张宽敞华丽的长榻,被褥柔软而洁净,屋内合欢香气越浓,李妩心下越是凄惘。

裴青玄将她轻轻放在榻上,见她仍是无声落泪,俯身吻着她的面颊,将泪慢慢吻尽,再次覆上那已然红肿的唇瓣。

只这次,明显多了几分强势与不耐。

李妩觉得唇上隐疼,婆娑泪眼睁开,却见他伸手解着腰间玉带,乌眸陡然睁大。

纵然知道今日恐难逃过,可真到这一刻,还是不由慌乱起来,连带着泪意愈发汹涌。

裴青玄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咬了下她的唇角,而后单手撑起身,凝眸睇着她,语调沉冷:“那草包碰你时,你也哭成这般?”

李妩双手掩着身前,悲愤难止:“我与他是夫妻,夫妻敦伦天经地义,与你如何是一回事?”

裴青玄眸光骤冷。

夫妻二字,就是扎在他心头的毒刺。

“夫妻又如何?如今你还不是在朕的身下。”他伸出手,见她偏头躲开,腕间便用了些蛮力,强逼着她与他对视:“看清楚,你眼前之人是谁。”

李妩被迫仰脸,视线被眼前一晃而过的红色吸引。

待定睛看清,那双泪意氤氲的黑眸迸出一抹惊诧。

裴青玄注意到她视线的偏移,垂眸看去,眉宇间霎时划过怫然,他收回手以袖遮挡。

然而还是迟了,李妩已然认出,他腕间戴着的那条,便是当年定情之时,她送给他的红绳。

微微红肿的唇瓣翕动两下:“你……”

“闭嘴!”

男人冷然呵斥,俊美的眉眼尽是阴郁。

李妩也被他这副凶恶暴戾的模样给吓到,怔忪间,脑子也迅速活泛起来。

多年前的旧物他还留着,足见他对她还是念着旧情的——

这红绳叫她心底的希望死灰复燃,更是给她勇气再次去扯他的袖子:“这是我送你的那根,我不会认错的。玄哥哥,你还戴着它,你……”

裴青玄沉着脸,鹰隼般凛冽的眸子牢牢攫住她:“朕叫你闭嘴。”

李妩才不闭嘴,她已然豁出去了,手指牢牢揪住那条红绳,那双还噙着泪水的乌眸亮晶晶的看向他:“你并不是全然恨我的,是吗?”

“陛下,你既还念着往日情谊,那就求你看在过去你我曾真心喜欢过彼此的份上,给过去的那段情留一份体面,放过我吧。”她泪光颤颤地哀求着:“我真的不愿看到那个温文尔雅的玄哥哥变成现在这样,求你……不要毁了他,不要毁了过去的一切,好不好……”

听她说着“曾真心喜欢过彼此”,裴青玄只觉胸间仿佛压着万钧重石,那份攫住心脏的沉痛快要让他喘不上气,又听她口口声声一个“毁了”,他眼底嘲意愈发浓烈,几欲喷涌宣泄般:“你求朕别毁了过去?”

他一把掐住她的脸,狭长眼尾都泛起一抹艳丽的红:“你有何资格?别忘了,是你先毁了朕的阿妩,毁了你我的誓言,将朕的心弃如敝履,碾作齑粉。”

长指点上她的心口,他怒极反笑:“李妩,你有过真心吗?直到如今,你以为朕还会受你的诓骗,被你哄得团团转?”

声声质问犹如利刃扎进李妩的心脏,她含泪摇头:“我没有骗你,从前我是真的喜欢过你……也是真心想嫁给你,想等你回来的……谁也不知后来会发生那些事,我别无选择……”

裴青玄看着她的眼睛,那是双多么漂亮的眼睛,流着泪都那样招人怜爱。

他原以为,他不会再为她的眼泪而动容。

然而这一刻,听得她一口一句“真心喜欢过”、“真心想嫁给你”,那夜夜侵蚀心口的煎熬痛意再次袭来,连同往昔的点点滴滴,他想忘却又不忍忘却的一切,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晃过,尤其是昔年定情的一幕——

彼时正值盛夏,繁花似锦,柳绿荫浓。

她靠坐在太学外的树下打盹,他悄悄走近她,本想给她扇风,却被她恬静乖巧的睡相吸引,无端生出一阵想亲她的冲动。

鬼使神差才将靠近,那狡黠的小姑娘就睁开了眼。

烈日正盛,她弯着一双月牙儿般的眼与他说:“玄哥哥,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他像是被抓包的贼,局促不已:“孤…将你当妹妹。”

“可你方才分明要偷亲我。”

她抬起白玉般下巴,笑得像只小狐狸:“承认吧,你喜欢我的。”

他窘迫不语,她又往他身前凑了凑,豆蔻少女的清香涌入鼻尖,她踮起脚,飞快在他唇上啄了一口,而后红着脸道:“现在亲到了!”

“玄哥哥,等我及笄了,就嫁给你,好不好。”

“好。”

少年的心炽热而滚烫,何止一个“好”字就能概括。

可他又是一贯的自律守礼,不敢表现太过吓着她,他只得暗暗告诉自己,耐心守着他的小姑娘长大,再将她娶回家好好敬她、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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