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真言(94)

作者:八分饱 阅读记录

“我们是来打仗的,得把聪明用对地方,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别太较真,也别太把自己当做是个人。”

排长带陈今也挺长时间了,是真拿他当兄弟,怕他过不去心里的坎,才愿意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

“要是想活到最后……这可能是个窍门吧。”

陈今能明白排长的意思,他安静地听完这些话,笑了笑,说:“谢了排长,我没事儿,就是有点累。”

排长抽完一根烟,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早点休息,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排长走后,陈今枕着手臂躺下,面对漆黑的夜空。

上次来到这个地方是中秋,他是看着异乡的月亮入睡的,不同的是,今天是个无月夜。

由于战斗疲劳,条件艰苦等原因,士兵们往往很难在前线入睡。相较于很多战友,陈今在这方面还算好的,这大概跟他从小居无定所有关,天当被,地当床,在哪都能睡。

但今天他也有些睡不着了。

他坐起身,又点了一支烟。他自己抽一口,便夹着烟头,对着黑暗发一会儿呆,像在和他死去的兄弟同抽一支烟,一来一回间,一个人的身影却显得愈发落寞。

他永远忘不了,在莫城上空死去的第一任排长告诉他,想活着就时刻睁大眼睛,记住你在瞄准敌人的时候,敌人也正在瞄准你。

而就在刚刚,他的第二任排长问他,想在战场上活到最后吗?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太把自己当人。

这并不矛盾,陈今知道。

他跟排长回的话也并非是在敷衍,他真的只是有点累了。

他想好好睡一觉,想抱抱陈念,想看看他们家的猫。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休息,是等这次行动结束,还是等战争结束。

说实话,关于这场战争的起因,他从来都是迷糊的。

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打仗,他知道了才怪。他没读过几年书,对政治、军事、战争经济,全都一窍不通,打仗跟他这种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报名参加空降兵,本来也只是想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伞兵每个月的工资比普通步兵要多75块钱,这对他来说很有吸引力,在他生活的贫民区里,他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为钱加入军队的人。

至于这场战争的结果,起初他听多了师部的战前、战中、战后,各种各样的动员,自然而然便会觉得,“我们是书写历史的人”,“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然而随着身边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倒下,他发现自己就算听再多遍那些话,也不会再燃起任何激情,只会变得越来越麻木。

烟头的火星灭了,只剩最后一缕灰烟。

陈今撩起背心,擦了擦兵牌,出神地望向不远处那座半年前被炸没了屋顶的塔楼,目光空洞。

这是他第二次在夜色中看这座小镇,不需要像眼镜儿那样,把途径的每个城市名记在本子上,他也永远都不会忘记卡昂这个地方。

程问音最近有些心神不宁。

尤其是不用去工会的闲暇日子里,照顾宝宝之余,他总是整日守在电台旁边,一条不漏地听着新闻。

“我军开展的一系列春季反攻计划,已使前线的战场格局发生了变化。”

“椿芽麦野行动中,我军三个空降师奋勇作战,付出重大牺牲,占领或摧毁了敌大量交通要道。”

“在空降师的配合下,我军近卫第三、第四坦克集团军向敌人侧翼发动突击,动摇了敌军的全部战术防御,目前我军正有计划地整顿部队,重新组织力量。”

“数年来,我军已在边境地区建成了多道坚不可摧的防线,力求本土不受战争侵扰,内部地区也依托地理优势……”

广播中仍然是振奋人心的语气,只可惜程问音已经学会了从“报喜不报忧”的前线战报中提取真正的信息。虽然政府极力引导,将宣传重点放在取得了多少战果上,但程问音还是能听出来,是这次行动宣告失败的意思。

联盟军队开始后撤了。

他们背后是祖国的土地,退无可退。

开战已经一年半了,这场看似无休止的战火终究要烧到本土了。

午间新闻播放结束了,程问音望着窗子上的防爆条发愣,直到宝宝拿着彩笔过来,邀请他一起画画。

“妈妈,我想要房子……”

宝宝喜欢画画,要是遇到自己不会画的地方,就会叫大人来帮忙。

程问音不大会画画,至少比齐砚行要差得远,但宝宝很喜欢他画的房子,拍着小手说:“哇!妈妈棒!”

小孩子还是那么容易开心。程问音摸摸他的头,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宝宝舔着嘴巴,思考了一会儿,给出一个程问音意料之中的答案:“甜玉米饼!”

在外,联盟军队已向国境线后撤。国内也不安定,政府无法维持民众生活的现状,暴乱频发,各党派的势力难以镇压,政府又在这时紧急将民用经济转为战时经济,引发了一系列混乱。

程问音去交电费时,遇上几个不满新政策的人,混乱之中被推搡在地。

第二天早上,程问音正在盛饭,忽然有人敲门。

来人是两名军官,奉规定,对整个军区的家属人员组成进行普查。

程问音在表格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宝宝的名字,还有自己母亲的名字。父亲那栏,他空了下来。

他同军官解释说,他是被母亲程喻英领养的,不知道生父生母是谁。

宝宝好奇地从卧室探出头来,刚好和那个穿黑色军装、表情严肃的陌生男人对视上了,又嗖地一下缩了回去。

军官走后,程问音回到厨房,盛汤时,手都在发抖。

他很害怕。

他怕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

程问音是私生子,他的生父在三年前以叛国罪被枪决。付霆这个名字在联盟政界至今为禁词,程问音与他的这层关系一旦被查出来,势必会影响到他们一家人,严重的……可能会按照与付霆一样的方式,被“处理”。

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心跳慢不下来,重重地响在耳边,反过来让他更加心慌。

他没有办法,只能把宝宝抱到大床上,挨着小小的、暖暖的孩子,能让他好受一些,也能让他振作起来。

移动间,宝宝被弄醒了,因为起床气,呜呜哭了几声,很快又窝在妈妈怀里睡着了。

每当这种时候,程问音就会觉得自己很没用,身为一个母亲,自己的力量不够,却要从孩子身上汲取。

但这一晚,他还是趁宝宝睡熟了,伏在枕头上,偷偷哭了一会儿。

在无数个坏消息中,唯一的好消息是,齐砚行要回家了。

虽然不是休假,而是为了回首都做述职报告,只能停留短短两天,但对程问音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他采购了许多食物,换了新床单,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连院子里的杂草都清理了,只盼着爱人回家。

时值五月中旬,初夏,正午的阳光带上了些许热辣的劲头,慷慨地洒在秋千上。

而他们,已经失去了一整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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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某正在赶回家的路上

第六十六章

傍晚,天边出现了几团粉色的云朵,程问音带着宝宝在院子里荡秋千。

宝宝今天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问了程问音好几遍:“爸爸呢?”

程问音护在宝宝身后,轻轻推着秋千,“爸爸在回来的路上了,我们再等一下。”

“唔……”宝宝瘪瘪嘴,看着院门的方向,过了一会儿又失落地低下头,和怀里的小鸭子自言自语。

晚餐时间已经过了,程问音终于接到了丈夫的电话,说可能要晚点到家,军部安排他们先去同上级领导会面。

程问音放下电话,看到宝宝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走过去捏了捏宝宝的脸,“爸爸要晚点回来,让我们先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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