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螳螂(11)

作者:MyJinji 阅读记录

“那不是眼泪,只是从眼里流出水,是种保护。”

“那你不就也没哭过,”狄明说,“我不信你去参加那些会长议员家的白事是在哭。”

“是哦,秘密,我每次都挤眼药水,”狄江柳压低声音,“不要告诉其他人。”

“老狐狸。”

“那你是我生的小狐狸,”狄江柳低下头,妥协他面颊在发顶亲口,“顾好妹妹,我要去鹿岛一趟。”

“越洋炸鸡外卖。”狄明嘲讽道。

温暖从他肩头离开,狄江柳出门,下楼梯。狄明推开窗,坐上窗台,把短裤下赤裸的小腿垂在外面,狄江柳上了付叔的车,收伞时他仰起头,和狄明对视,才坐进车里离开。

雨水打在狄明的小腿,冷冷的。他拿起桌上的白纸簿,用铅笔在上面勾画,思维凝滞,于是点支烟一边吸一边画。

他没注意到有个人打着伞走到楼下,停在院子里仰头看他。

狄明的睡衣敞开,露出苍白的胸膛和腰腹,套着同样湖蓝丝绸短裤,可实在太宽松,坐下来时已经蹭到屁股蛋下面,两条线条流畅的小腿搭在窗外,随着画图的动作偶尔叉叠起来又松开。细细雨丝穿过呼出的烟气,镀上薛涵敬眼里看到的,这幅风景。

他就站在原地,狄明一直在画,没看到他。

雨越下越大,烟吸完,蒂拧在蝴蝶兰花盆里,再一支。

“哥!”

狄明听到狄昕急迫的声音,把本子放在身后的桌上,从阳台下来,匆匆离开房间。声音从厕所传出来,狄明没进去,在门口发问。

“要我帮你拿什么?”

狄昕的声音很虚弱:“肚子好痛哦,流血了……”

狄明反应过来,狄昕已经是这个年纪了,忙喊她等等,然后去柜子里找卫生棉,拉开门缝递进去,有点远,狄昕够不到,他再跨进一步,把头扭到外面。

“这你会用吧?”

“会哦,这是哪儿来的?”感谢生理卫生课。

“不知道谁的,上次我看柜子里有,想你可能用得到就没扔。”狄明撒谎,就是他本人的。

“不会是姐的……”

“不是啦。”

“那你再帮我拿内裤啦,弄到裤子上了。”

狄明转身去她卧室取,上二楼,才踩在楼梯上,就听见楼上有另个人脚步声。他的心瞬间提起来,这家里现在除了他和狄昕不应该有另外的人,是下楼去保护狄昕两个人一起先跑出去还是看看脚步声是谁发出的,选择在脑海一闪而过,但身体已经迈步向上。脚步声是从他的房间里传来的,狄明咬住嘴唇,从书架上抄起一只笔洗,蹑手蹑脚走向虚掩的房间门。

透过门缝,他看到熟悉的高大挺拔的身影,正面对门,应该是早就发现了他的靠近。

狄明推开门,薛涵敬正站在他桌前。

“您怎么在这儿?”

薛涵敬向他走近,抹去他握着的笔洗。

“我以为是有其他人才……”

“身体好些了吗?”

“哦,好些了,”狄明猜测他是有生理需求了,但怕对方不满意,还是诚实评估了状态,“但还没痊愈,大概再两三天——你做什么!”

敬语在惊慌之下离家出走,他看着薛涵敬把笔洗放在书桌上,把一沓纸装进去,然后拿起他的火机,顺着纸角点燃。那些写着程存菁的话语的纸张迅速蜷缩起来,化为灰烬,狄明扑过去意图抢救,手就要抓向火焰,却被薛涵敬抓住,一把甩开,跌倒在地板上。

“哥,你怎么了?”狄昕在楼下都听到了。

“你干什么,为什么烧了,我会忘记的,我会把他说过的话都忘掉的,我……他说,他问我会不会开车,他……”

狄明慌乱地爬起来摸到地面散落的白纸,没有笔就用力咬破指尖,用渗出的那一点血根本写不下完整的笔画,一抹就干了。他又急又气,却只是徒劳。薛涵敬冷眼看着他趴在地上挣扎的模样,待狄明终于要被逼疯,开始颠倒魔怔地重复程存菁的只言片语,才弯腰把他抱进怀里。宽厚的手掌抚摸上他颤抖的脊背,按上急促呼吸和心跳。

“不会忘的,你记得住,用脑子记住,不要写下来。再试试,想,他说什么,从第一句开始,在你家见面,他说什么?”

狄明把脸埋在薛涵敬肩膀,发出焦急的嘟囔声,把每个发语词都试了个遍。不是你好,不是请问,不是早上好,都不是。是好,好了。

“可以的,继续想。”

薛涵敬难得有耐心,还放缓了声音,手掌贴着他脊背不停揉。

“他说,好了,坐下,”狄明的声音就像在忍受极大痛苦,带着强烈的焦虑的扭曲,“他要把鱼都吃掉了。”

“再一句呢?”

“嗯……再一句,他说歇歇再吃。对吗?”

狄明几乎祈求地抬起眼睛看薛涵敬,直到对方颔首,他才痛苦地哀求,“我真的想不起了,我要都忘掉了,我不想,我想记得他和我说什么。”

“不会的,”薛涵敬否定了他的求饶,“下一句。”

“我不知道了。”

“下一句。”

狄明急得直跺地板,没有用了,他能感觉到慌乱让他脑子里的记忆开始错乱,存菁到底有没有和他讲再见,还是让他快跑,还是说你去我们要去的那家电影院等我。他想从薛涵敬怀里挣脱,却被牢牢按住,除非他想起下一句。

“我叫存菁,是大家的朋友。”狄明喊出来,而后剧烈地喘息。

薛涵敬放开手,他跌坐在地上,头脑降温,逐渐清醒。

他回忆得起来程存菁的每句话,很清晰,他们没有说再见。狄明抬起手,把整张脸都埋进掌心。

他还是没有哭出来。

第10章 九

亲爱的存菁: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死的,但我很想你。

狄明把这句话写在画画那张纸背后,翻过来,看着潦草线条勾勒出的程存菁的轮廓出神。他画画还蛮有水平,虽然不是专业的,但小时候很喜欢画,起码他看到画上的人,就能想到程存菁给他买零食时投过来哀哀的目光。

他把这张从薛涵敬手里幸存的画夹进一本色情杂志里,拉开抽屉丢进去,然后整个人摔在床上。

“哥,”穿着粉色兔子睡衣的狄昕出现在门口,“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你又看恐怖小说。”狄明伸手拍拍旁边的位置。

“没有啦,”狄昕坐在床边,也像他一样躺下去,“我就是有点怕外面打雷。”

“打雷的话世界会变得干净,”狄明伸手拍拍她,把她有点发冷的手握在掌心,“那就睡在这里吧。”

“你都不害怕打雷的。”

“我小时候会怕。”

“真的哦?”

“真的,”狄明看着头顶的灯,眼睛有点发晕,“那时候爸……经常出去上班,我和姐在家里。我害怕的时候也这样来找她,打雷变干净的话也是她说的。”

“哥,我觉得你和大姐长得越来越像了。”

狄昕侧起身,用另一只手摸上狄明高挺的鼻梁,到鼻尖。

“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啊。”狄明任由她触碰。

“不是有照片嘛。”狄昕冲墙上的全家福努努嘴。

“照片里拍下来的人,和真正的长相是不一样的。”狄明轻声说。

“为什么啊?”

“因为拍照的时候都会和你讲,笑一下,但其实有的人平时是不会笑的。”

“有人不会笑吗?”

“可能是,没有什么快乐的事情吧。”

狄昕似懂非懂地眨眨眼,搂着他躺下来。狄明关掉灯,屋里黑沉沉的,偶尔闪过闪电的亮光,被白色蕾丝薄窗帘隔得朦胧。

“今天来的那个人是谁呀?”狄昕总有提不完的问题。

“哦,爸的同事吧。”狄江柳对外的身份是政治院外招处秘书,但倘若去政治院问问,就知道根本没有这个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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