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螳螂(6)

作者:MyJinji 阅读记录

狄明身高腿长,腰被衣摆收着,细韧有力。他站定,姿势拿好,球杆刚扬起来,就听见背后代表和署长讲话,动作一顿。

“狄家生出来的儿子都多长那么一只逼,你当他和狄暄是谁生的?狄江柳那身体还能和谁结婚,新娘子嫁进门洞房给老公擦屁股?”

“狄暄,可惜了,”署长惋惜地叹口气,又似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要我说当婊子就得当成那样,又浪又贱还肯玩。可惜我那时候还没现在这些,给办公室里端茶倒水呢,就见过一次,至今难忘啊。她光溜溜驮着老马——就之前建设署的马署长——爬进来,逼里塞着酒瓶,挨个给我们倒酒,女人那儿真是能装,哦,他们还尿她嘴里。”

“孩子都生得出来呢——脏不脏啊,真喝?”代表这么说,却没有一点嫌恶,反而是被说得馋虫下屌的猥琐的兴奋。

“真喝,那头发都浇湿了,她还汪汪叫着满地爬呢。”

咚——

那只球从出厂到现在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力,声音响得代表和署长住口,不约而同地看过去。狄明背对他们,看不到表情,刚才腰马合一气沉丹田,现在球还在天上飞,他们的视线跟着一起抛物,直到球砸进湖里去。

瞎子都看得见,聋子都听得见,狄明发脾气了。他可从来没这样过,自从挂幡以来被人用那根臭屌抽耳光都没白过脸,和谁都笑眼眯眯,却因为偷听到他的客人们在背后讲狄暄而明显地发脾气了。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狄明先放下杆,摸摸耳朵转过头来,表情没什么变化,耸耸肩道:“这杆用着不舒服,刚才打太近,用点力就飞远了。”

既然他及时化解,就算代表和署长心里为这贱货敢冲他们发火而不快,毕竟都是场面人,也挤出笑容说打球不是靠力气的,常来练就好了。

“这一球我得赔多少钱啊,”狄明扛着杆,好像刚才根本没有那瞬间的脱轨,“我才从老头手里拿到零花钱,还没捏热乎呢。”

“哎呀,赔什么,你就玩吧。”会长姐姐过来打圆场。

“去捡回来。”

狄明自以为这件事情就在你不提我不现里过去了,没想到薛涵敬低沉声音传来,他才注意到那个人不知何时走近了。众人又是打起圆场,说那一个球值什么的,薛涵敬却没搭腔,就与狄明对面相视。他个子更高,衬托狄明纤细精巧起来,气势一时压来,众人都收声,只剩狄明茫然地回头看着远处湖面。

“可是……”都掉湖里了。

“捡回来。”

狄明一动不动,薛涵敬的眼是金属般的暗灰色,其中没有丁点儿暖意。他被看得浑身冷到生痛,心里更是酸楚。他就是生气,听到他们说狄暄的不好,用那种恶心淫秽的口气描述姐姐的耻辱,没一杆子过去把他们头打飞已经算收敛了。他们凭什么这样说,狄暄的痛苦是谁带来的,狄暄是被谁逼迫成那个样子的,狄暄是被谁害到除了死亡别无选择的?他们怎么有脸面用那种腔调侮辱狄暄。

薛涵敬不知情吗?不,一定知情,没有人不知情。他看着态度强硬的薛涵敬,很想问他如果我不去呢,你能把我怎么样。好感静止,他告诉自己,眼前这些豺狼虎豹都是同类货色。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把薛涵敬和那些脑满肠肥的贱人分类到一起,有种委屈和沮丧在作祟。他大概觉得,薛涵敬哪怕不和他站在一起,也应该是静静看着,起码不会做欺凌他的人。

他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薛涵敬抬起手,结结实实地一巴掌掴在他面颊,打得狄明偏过头耳朵嗡嗡作响,就连嘴里都一股淡淡血腥。

狄明很快清醒过来,捂着脸,转过身,在凝固的死寂里,向湖泊走去。众人目送他越来越远,还劝薛涵敬消消气,不值当动肝火的。狄明越走越远,停在岸边,他想随便摸个球回去交差,可湖水看起来是那么温柔。脸火辣辣地痛,狄明闭上眼,脱掉鞋袜踩进湖水。

他知道薛涵敬并没有在看他。

但他还是继续走进深处,麻木机械地摸索着湖底和流过指缝的水。

降温让他逐渐冷静下来,在暮色四合时终于摸到一只球。大家都走了,狄明要了条毛巾,带着球走到庄园门口,看到有个人在外面对他招手。

“这儿不是游泳馆吧?”

程存菁露出讶异神色。

“找东西来着。”

“什么东西这么拼,找到了吗?”

程存菁帮他打开车门,狄明坐进副驾驶,恐怕太子爷要破财做清洁了。

“找到了,”狄明说,“你来晚了,他们都回去了。”

“安全带,”程存菁把自己的扣好,发动汽车,“你没回去就行,我专程来找你的。”

第6章 五

或许是找了一下午球太累,狄明靠在车门上,看着飞驰而过的行道树和街景,眼皮在广播里ELIXIR乐队的歌声里越来越粘。程存菁开车的空档看见他犯困,伸手按掉电台,安静反而把狄明惊醒了,尽力睁开眼睛,然后又越闭越小。

程存菁开车很稳,狄明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但很喜欢坐上这辆车。他不开口问,程存菁也不说,他上次就发现程存菁长得很好看,斯文清秀又不女气,很端正的相貌,和他父亲不像,应该随了母亲。狄明总是苦恼自己长得太妖艳,和老妖精完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原来就思考过是不是老妖精把自己的阴茎插在阴道里才会生下来姐姐和他。小蝌蚪只找妈妈不找爸爸,甚至,某种意义上他父母双全。

胡思乱想最催眠,他真的睡着了,反正程存菁找他一定不是为了上床。待他被程存菁叫醒,环顾四周,才发现目的地比他想象的离谱,不,他根本想不到,太子爷把车来到了老城区边缘的一处居民区,连停车位都没有,直接搥在路灯杆底下,正对标语写着大波大鸡排的苍蝇店铺。

“想吃炸鸡?”程存菁问。

“这是哪里,”狄明皱皱鼻尖,“吃一个吧,借我二十块,下次还。”

狄明兜里从来都没有钱,尽管他帮狄家挣了很多钱,但父亲根本不会说起那些流水般从他的献媚和出卖里淌过来的钱到底去向何方。他在家里吃最好的,因为身体好才能有力气做爱,穿最好的,因为打扮漂亮去见人才赏心悦目,那些巴掌大就能换这炸鸡排老板三辈子炸的所有鸡再加上这半条街的铺子的古董,也是随随便便就送人了。但他没有钱,钱象征着他开始要思考买什么,要做交易,目前家里还不需要他思考。

程存菁做太子爷的,应该不会考虑这些吧。但他也没觉得狄明连鸡排都要借钱买有多离奇,掏出整钱来买了两份,还有多一份花枝丸。

“多撒甘梅粉。”

“你还蛮会吃,”狄明裹紧身上的毛巾打个呵欠,“这是拉票新策略吗,住危楼吃垃圾食品。”

“你的脸是谁弄的?”

程存菁自然地切换了话题,狄明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兴趣,想起薛涵敬扇他这巴掌,去路边找到一辆小摩托对着镜子瞧瞧,肿的厉害,巴掌印红得扎眼,左脸已经肿得比右脸鼓不少。那人是真没收劲儿,就是想这么揍他,说是管教还是惩罚,都不明确。狄明摸着发烫的皮肤,也撒了个礼貌意义多于解答的谎:“打蚊子来着。”

见第二面而已,彼此都没给出真诚的信任。

鸡排和花枝丸炸好用油纸袋装起来,狄明左右手接住,跟着程存菁走进楼道,四层已经是最顶层,穿过写满性病诊所、上门开锁、换矿泉水和寻找失踪妻子广告的楼梯,穿过扑面而来阴冷潮湿味道,停在一扇防盗门前。程存菁掏出钥匙开门,屋里的陈设也很复古——老土——风格,好像定格在十几年前。狄明咀嚼着明显过于弹软的花枝丸,一时间不知道为了勤俭节约的名声是否有必要做到这样,太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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