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九朝五(27)

作者:季阅 阅读记录

她微笑着说:“看来您最近的遭遇让您受到了很大的压力。”

乔谨垂着眼,盘着腿坐在沙发的一角。

心理医生不介意他的抵触和沉默,放缓声音道:“您想喝点水吗,或者想吃些什么东西?听说您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

乔谨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手机,没吭声。

她面对着他,远比面对着当初的路评章还要棘手。

因为路评章希望解决问题,而乔谨拒绝沟通。

“能跟我说说,为什么一直看手机吗?”心理医生微笑着,没有丝毫一探究竟地欲望,只是平静地陈述,“你在等电话,还是里面有什么重要的资料需要你保存好。你可以拿起它来,确定一下。”

乔谨没有听她的建议去拿手机,而是再次望了一眼,随后把视线转向了她。

“我大胆猜测一下,是路先生限制您,不允许您拿吗?”她在他的目光下指了指门的方向,路评章应该站在那外头,“如果有需求能不能跟我说一说呢,或许我可以帮你达成。”

‘路先生’这个久违的称呼引起了乔谨的一些反应。

他蹙眉想了片刻,摇摇头,终于解释道:“不是。如果我执意要做一件事,他最终会妥协的。他对我很……宠溺。”

“这很好,让人羡慕。”心理医生很快地肯定了他。

乔谨却皱起眉:“但他的宠溺,是对着路柏杨的,他的弟弟。不是我。”

心理医生示意自己知道路柏杨。

她知道路柏杨,也知道路评章和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这让乔谨放松了一些。

但他还是频繁的望向手机和时钟。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能透过阳台上的窗户照进来一些光,时钟上的长针指向九,还差十五分钟就九点钟了。

心理医生道:“您怎么知道,路先生的宠溺是对着他的弟弟,而不是您呢?”

乔谨疑惑地看着她,想了很久说:“有一次我们出去散步,小区里有一个很大的足球场。”

他回想那场景,但是陷入了迷茫:“足球朝着我们踢过来,他最先保护的是我的眼睛。”

“怎样保护的?”

“他伸出手,挡在我的眼睛前面,把球拍掉了。”乔谨说,“如果那个球砸到我,一定会砸到我的眼睛。”

他转头望向门,沉默了片刻,终于用嘶哑的嗓子说:“我不能确定他看着我的时候,看的是我,还是在看他的弟弟。”

他的声音比刚刚还要哑涩,脸色也因为失眠和过于奔迸的思绪而变得苍白。

“是因为位置的特殊性。”心理医生说,“眼科医生告诉我们,您的眼压有一些问题,承受不了第二次的眼角膜移植手术。”

乔谨静静听着。外面大概在刮风,有枝叶不停地敲打在窗上发出声响。

室内温暖祥和的氛围给了他安全感,心理医生把声音融入这一氛围中,好显得不那么突兀:“比如说,如果您的手指断了,接上了路柏杨的手指,那您还会认为自己是路柏杨吗?”

乔谨迷惘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个点,直到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一眼时间,指针刚好抵达十二。

乔谨摇头的同时呼出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付霖啸在对面问:“小乔,你还好吗?”

乔谨没回答:“你还好吗?”

“我很好,像往常一样。”付霖啸说,“路总知道那事了?你跟他闹翻了吗,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还好吗?”

“我还好。”乔谨回答他,交代道,“你记得明天给我打电话。”

挂断电话,他整个人明显放松下来,靠在沙发上的姿态也变得没那么板正和拘谨。

心理医生没有追问这通电话的含义,而是轻声道:“三年前我就听说过您,乔先生。”

第21章

乔谨看向他。

心理医生笑了笑, 说:“路先生在生活中应该是一个很强势的人,听他说您和他完全相反,对他非常的包容和温和。”

乔谨没有出声反驳。

“您的这种包容的态度, 和路先生对您的资助人身份有关吗?”心理医生试图让他理清楚, “您能分清楚和路先生的这种关系是因为感恩, 还是因为爱情吗?”

乔谨常常想这个问题,但是从没有得到过答案。

因为他的重重困难,路评章资助他上学, 给他母亲看病, 就连轻松的工作和优渥的生活也一手包办。

他欠路评章太多。

心理医生似乎看透他所想,接着问:“这对路先生公平吗?”

乔谨额头抵在交叠的掌心里, 在阴影中闭上眼。

他思考了许久,把内心深处的想法层层剥开, 艰难地披露在灯光之下:“……我不配对路先生说爱。”

他的表情太消沉了, 以至于心理医生有些不忍继续。

“我没有资格。”乔谨维持着颓废的姿态, 终于说, “可是路柏杨是他的弟弟, 他爱他也是正常的。”

“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情。”心理医生说, “爱情是唯一和独占的。您不需要说服自己接受‘路先生也爱其他人’这件事。”

“我不知道。”乔谨又陷入了痛苦中,“路先生身边从来不缺人,或许我只是其中一个。我不能反抗, 也不能争取。我妈还在医院里, 她的生命靠路先生在支撑。”

“您可以反抗,可以争取。”心理医生鼓励他, “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 您都可以拒绝或者争取一些事情。这并不冲突, 路先生不会把您和您的家人怎么样。我想, 如果他知道您对他一直是这种想法,他会伤心的。”

“我是不是太贪心了?”乔谨抿紧唇角,望着她。

这眼神她太熟悉了,她从无数个患者眼睛里都看到过类似的目光。

“我完全可以理解您。”心理医生安抚他,轻声询问,“您想通过这场‘斗争’,改变些什么呢?”

“我不知道。”乔谨又说,“我可能需要冷静一段时间,我想要理理清楚。”

“我先帮您问一下能不能继续出去工作,可以吗?”她询问道。

乔谨点点头,整个人脱力般窝在沙发中。

心理医生穿好外套,跟他道别,然后出了门。

难怪外面枯枝乱响阴沉寒冷,冬天的第一场雪已经下起来了。

只是那雪花虚弱式微,以至于透过窗看不清楚。

路评章站在门前的路上,身旁矮绿的四季青已经蒙了一层白色的面纱,脚下因为他来回的踱步不见一丝雪花。

司机小常和尹秘书不远不近地站在树下,不时皱眉望过来。

心理医生面对着路评章松了一口气,一张嘴白气先呼出来:“乔谨目前是轻度焦虑和抑郁,但是程度正在加重。”

“我不知道他在闹什么,”路评章比这黑夜更加暴躁,掉在身上的雪花加重了这种沉闷的感觉,“他为什么就是抓着这件事不放。”

“似乎还有其他的原因,跟您前段时间被拍到和其他人共同出入宴会有关。”心理医生说,“乔谨出于感恩心理,对您的要求几乎从未反抗过,这件事压的越久,阈值就会越高,现在已经爆发了。”

路评章拧着眉看着她:“他对我仅仅是感恩的心理?这不可能。”

心理医生明确地露出了同三年前一样不赞成的眼神:“之前我曾经两次提醒过您,对于乔谨,您和他之间的关系最好能做一些改变。”

路评章深深呼吸,压制下雪都浇不灭的火气。

这心理医生的每一次的预判都准确的令人发指,所以路评章才如此的焦躁难安。

“我该怎么做?”路评章问。

心理医生欣慰地笑了笑,围巾绕着她,保留着从室内带出来的温度:“我还是建议您放开手,给乔谨自由。”

路评章沉默了片刻,按了按额角:“不可能。”

“他需要正常的社交,这对于缓解他的焦虑很有必要。”她无能为力般叹了口气,无奈道,“不然等下一个节点到来,你们会有更加严重的第二次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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