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怜(3)
他在人群中护住女孩往吧台走,女孩向调酒师要了一杯招牌鸡尾酒,插上吸管慢慢喝,今晚她兴致不高,没有看向舞台,视线四处游荡。
过了会儿,她轻轻抵了下李谨的胳膊,说:“你背后有个男生一直在盯着你,是认识的吗?”
“先不管,”李谨头都没抬,但是声音带上了笑意,“喝完了我送你出去打车,回头再找他。”
“哦,”女孩点点头,垂下眼继续咬吸管。
一杯酒喝完后,女孩没有续杯,跳下高脚凳后努力扬起笑脸,两颊微红道:“我好了,谢谢你。”
“那就走吧,”李谨在心底叹了口气,想揉揉她的头发,又怕造成误解,只好说:“没事的笙笙,真的没事。”
女孩强忍泪意点点头,埋头往外走。李谨在她右后方一路跟着,等她坐上了出租车走远了,才转回身。一转身,视线正对上站在酒吧门口的陈茯。
“你也喝够了?”李谨走过去,把他额前的头发往上拨拉,露出深潭似的黑眸。弯着腰对他笑:“心情好了点没?”
陈茯打开他的手,转身进了酒吧。
李谨呲牙咧嘴甩了甩胳膊,忙跟了上去。
刚才进来时匆匆一瞥没在意,这回走到面前了,李谨才发现还有一个他认识的人。
周时霖。
李谨心情复杂地看着半躺在沙发座里的二世祖,像吃了苍蝇一样在他挑衅的目光里介绍自己:“你好,李谨。”
十七八岁的半大少年最能装逼,特别是还真有点资本的。周时霖这个人李谨不想多评论,只能说是个惯会祸害人的玩意。当初自己也真是没人玩了,才没拒绝觍着脸凑上来的周时霖。
“你,跟小茯——什么关系?”
“关你什么事?”陈茯冷眼瞥他,语气不善。
李谨舒服了,弯起嘴角冲周时霖笑,眼神也有点挑衅的样子。
“怎么个意思?”周时霖挑起眉,气得冷笑,“嘿,合着有人陪了,不需要我了呗?陈茯,你真他妈冷心冷肺啊,咱俩这样你冲我说这话?”
陈茯皱起眉,感觉有点像后悔了。李谨才不给他回转的机会,转头对周时霖说:“还挺有眼色的哈,那就……请周少先走一步?真不好意思,咱们改日再聚哈。”
周时霖狠狠瞪着他,李谨无所谓地与他对视。一个小屁孩,也就能在同龄人之间翻出点风浪、造出点声势,正经成年人谁还能怕一小孩的眼神攻势?
等祸害人的玩意愤愤离去后,李谨开始告状:“他一肚子坏水,不怀好意,趁早离他远点。”
陈茯轻嗤,晃动杯中的淡蓝色液体,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中幽晦不明。他像是在呓语:“都一样。”
李谨看不得他那副要死不死的样子,把杯子从他手中夺走,说:“别玩了,赶紧回去睡觉,明天周一,又打算逃课啊?”
陈茯任他从自己手中拿走酒杯,垂着头沉默,半晌后,在酒吧充斥耳膜的喧嚣中,抬头望向他,开口说:“去你那里。”
哪里都行,小祖宗你可开心点吧。李谨揉了揉他的耳垂让他醒醒酒,问:“那明天真不去学校了?”
“……不去了。”陈茯闭上眼。
好吧,李谨把他外套拉链拉到最顶头,“外面风大,衣服穿好。”
回到出租屋后,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李谨累得上下眼皮直打架,随便冲个澡就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他给陈茯找了干净的睡衣,递出去,却一直没人接。
李谨看着一动不动的人,刚想询问怎么了,沉默的少年侧过来脸,平静地问:“做.爱吗?”
什么?李谨疑惑地皱起眉,他说什么?
“我跟你回来,我让你操。”
李谨呆在原地,然后腾地站起来,手中的睡衣掉在地上。
他抱住脑袋,走来走去,心想:不能骂他,不能骂他,让我想想,想想——操,他怎么会误解成这样?!
——等下,我突然冒出来,说要做朋友,天天等他放学,夸他好看,约他吃饭,还想带他回到住处,被拒绝一下就消失不见。
……操,这也太像渣男泡姑娘的路数了。
李谨脑子里嗡嗡响,他又把自己代入,想象假如当初有人像他一样做,十七八岁的自己会怎么做?
——啧,还代入个屁,现在的陈茯不就是十七八岁的自己吗?
自己会怎么做他刚才已经展现出来了,他的青春期就是这么没脑子,这温柔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能将他骗个底朝天。
李谨长长吐出一口气,整理好思绪后转身对陈茯说:“你大概理解错了。我就是单纯地跟你做朋友,没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把我当哥哥就行,反正我确实比你大几岁。”
他叹了口气,缓缓蹲下来,仰视着少年发怔的眼眸,说:“永远不要为了别人伤害自己,别人不值。
还有,我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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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这几天陈浩景出国谈生意,陈茯一直没回去。不回就不回吧,但他连学校也不去了,整天窝在李谨的懒人沙发里打游戏。
甜品店的工资不够用,李谨在网上找了份翻译工作,给人家做零碎的英文翻译,杂七杂八什么内容都接。
好多年没碰了,英语底子只能说勉强够用,他抱着台二手破电脑苦思冥想时,耳边不停地回想着游戏音响。
李谨回头好几次,劝小祖宗去上学的话都到嘴边了,又都一个字一个字给咽下去。
上次带他回来的那晚,陈茯明显是喝多了,情绪本来就有外泄的倾向。看见他耐心地哄人家小姑娘,可能一下子受到刺激,就有点发疯了。
越是缺少关注,越想独占关注。
醒来之后就很尴尬,幸好李谨装失忆装得娴熟,巧妙地化解了僵硬的气氛,顺便两人还重归旧好,继续做起了朋友。
终于,游戏厮杀的声音消停了。接着李谨后肩头挨了一脚,他转过去脸,见陈茯垂着眼,惜字如金地吐出俩字:“饿了。”
快十二点了,今天晚上八点前要交稿,李谨看了眼屏幕上四分之一都没完成的内容量,双手抱着头沉重地叹了口气。
“吃什么?”他微微笑着,还不敢流露出低气压。心想这个时候的陈茯敏感得要死,本来都整天一副死人脸了,再感染点他的负面情绪,可不利于身心健康。
“随便。”
“我们出去吃吧,吃烤鱼,吃完我直接去上班,你骑电瓶车回来——哦对,你不会骑,那我先送你回来。”李谨把电脑关了机,一边琢磨给人家道歉的说辞,一边去阳台收衣服。
“衣服干了,呃……有点皱,这件衬衫好像不能手洗,我给忘了,你凑合穿吧。”他把陈茯的衣服递给他,心虚地摸摸鼻子。“晚上我买个熨斗回来。”
陈茯不发一言,把睡衣脱了,穿上皱得没版型的白衬衫,低头一颗颗扣纽扣。
电瓶车停在楼下,李谨把门锁好了,愉悦地甩着钥匙下楼。陈茯在他身后,突然说:“我下午回家。”
“陈浩景要回来了?”李谨眼睛往斜后方一瞥,轻笑。
“嗯。”
“我说,你能不能……”他顿下来,兀自挑了挑眉梢,到底没把话说开:“你能不能少把陈浩景当回事儿,都快成年了,有点脑子吧弟弟。”
然而这话还是重了,最起码有点逾越。李谨明显能感觉到自己话音落地后,后面的人突然静默了。气氛僵硬片刻后,陈茯冷嗤:“你有病吧?”
最后饭也没吃。陈茯出了楼道,看也不看那辆电瓶车,径直朝路边走。李谨就眼睁睁看着他拦了辆计程车,扬长而去。
啧,什么臭脾气。
李谨在原地站了会儿,转身上楼。走就走吧,省了顿饭钱,手头的翻译工作也能再拯救拯救,嘿,可划算坏了。
知道小祖宗气到了,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消不了气,李谨就没去招惹他,谁知道这一分开就两个多月没见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