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之敌(119)

考虑到他伺候了两个小时的发型,单飞白坚决不肯坐摩托。

于是,宁灼和他找了一辆无人出租车,自行开往“哥伦布”纪念音乐厅。

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公里时,那独属于音乐厅的柔和灯光就直撞入了他们的视线,洒了足足一天一海。

银槌市并不是完全规则的槌状,偶尔会有一小块冲积岛旁逸斜出。

船型的音乐厅便位于龙湾区的这样一处冲积岛上,明亮亨通、光曜辉煌,人工的霓虹甚至将天边的月亮都衬成了一点黯淡蒙尘的陪饰。

今天晚上的演出剧目名叫《沉船》,是“哥伦布”纪念音乐厅的经典保留剧目,讲述的是一群满怀希望的年轻人登上船只,与飓风、海怪和孤独战斗,最后船只不敌自然之力,最终沉没在大海深处,却仍存留下了希望火种的史诗故事。

捏着两张贵宾票,宁灼和单飞白踏上昂贵厚软的红色地毯,步入了这间气势恢宏纪念的音乐厅。

整个纪念音乐厅共分为两处。

一处是可以容纳2000名听众的表演大厅。

另一处是“哥伦布”号的纪念堂及博物馆,里面有“哥伦布”号的还原模型、被幸存者带回来的生活物品,以及幸存者们搭乘的救生艇。

其中立有35块纪念碑,纪念着逝去的30缕勇敢高贵的英魂,赞美着那5名历经磨难而归来的幸运儿。

剧院经理桑贾伊正是这五名幸运儿之一。

他在门口接待今夜的观众。

他形貌敦厚,皮肤微黑,因为多年的养尊处优,身材发福了不少,不过从眉宇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意气风发。

单飞白和宁灼咬耳朵:“他就是这场音乐剧主角的原型。”

宁灼:“……他不是‘哥伦布’号的厨师吗?”

“是吗?”单飞白翻了一下节目单,“设定他是‘哥伦布’号的三副呢。”

宁灼冷笑一声。

闵秋写下过“哥伦布”号上的所有人员信息,以及她所知的详细屠杀过程。

真正的三副,是那个差点被半夜潜进他的房间的“朋友”杀死、最后反杀成功的人。

可他既不能接受朋友的背叛,也不能接受杀人的自己。

他想不通,就疯了。

当然,观众们不知道当年这些肮脏龌龊的细节。

他们恭谨地走上前来,和桑贾伊握手、合照,并索要他的签名。

桑贾伊也相当平易近人,有求必应,面对每一位来宾,他的脸上始终挂着热情、真挚又甜蜜的微笑。

单飞白也摆出一脸激动神情,主动上去和他握了手。

除了桑贾伊的签名,他还带回来了一个重要情报:“手上有枪茧。用枪老手了。”

宁灼:“确定?”

人手掌上的茧子成因各异,很难确定是枪造成的。

单飞白啧了一声,张开了自己的右手,亮给宁灼看:“你摸摸看嘛。”

宁灼捉住了他的手,细细摩挲。

单飞白轻声和他解说:“拇指、食指的夹缝里有茧,是握枪造成的;食指两侧有,是反复扣动扳机造成的。他绝对不是正常职业。当初桑贾伊的身份档案是怎么写的来着?”

在闵秋留下的记录里,当年的桑贾伊24岁,身家清白干净,是一名厨师学院的毕业生。

宁灼若有所思,思索良久,直到掌心被牵得汗津津的,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斜睨了单飞白一眼:“……放开。”

单飞白让他的手臂挎上了自己的,牢牢夹紧,嘚瑟道:“不。我凭本事牵到的,为什么要放开?”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正不远不近地尾随着两个人影。

他们两个尽管西装革履,可一身腱子肉将服帖挺括的西服绷得紧紧的,撑出了格外明显的弧度。

和前面的两个行走的衣服架子相比,他们两个看上去反倒和四周奢华的环境更加格格不入。

宁灼和单飞白在前方的一举一动,被他们尽收眼底。

“情报里不是说他们两个是旧仇吗?”

其中一人提出了疑问:“……我怎么看着像是小情侣打情骂俏呢?”

下一秒,他们就眼睁睁地看宁灼用空出来的那只手锁了单飞白的喉。

……哦,那没事了。

第73章 (二)约会

门口的安检长廊做得有趣, 设计成了一架深色舷梯的模样,一路向二楼延伸。

走廊里安装的高密度红外扫描仪,将所有经过此处的人扫了个一清二楚:皮肤、发丝、配饰, 恨不得将他们的心肝肚肠都翻出来好好检阅一番。

温柔的机械女音反复播放着观众须知:

“请各位观众得体衣着整洁, 有序入场。”

“本剧场全域禁烟, 请勿携带任何打火装置入内。”

“请勿携带任何食品和液体饮料入内。”

“严禁携带尖锐物品、易燃易爆物品、压缩气体和液化气体、强氧化剂、毒害品和感染性物品、放射性物品、腐蚀品及其他任何可能影响到他人人身安全的物品入内。”

“严禁携带长宽超过0.5米的物件及货品入内。”

“进行过义体改造的观众,只能佩戴功能型义肢入场。”

“感谢您的配合, 祝您有一个美妙幸福的音乐之夜。”

这声明相当冗长,一个又一个“严禁”,叫人平白生出一股寒意, 仿佛随时随地会有人甩出一枚炸弹, 把这里炸成一片光秃秃的白地。

正常观众并不觉得有什么, 各自谈笑着无视了提醒。

至于宁灼和单飞白, 虽然是心怀鬼胎,但因为此次的目的只是打探“哥伦布”的内部构造,因此两手空空, 十分坦荡。

在踏上最后一阶舷梯后,宁灼隔着一层玻璃,回头向斜下方望去。

在这里, 他还能看见桑贾伊。

现在暂时没有新观众入场了,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掏出手绢,轻轻擦拭着手心。

这也是社交礼节的一种——擦去手汗,确保自己的手掌时刻干燥清洁。

但桑贾伊擦得相当精细认真, 连指甲缝都不放过, 过分专注的神情,让他多了几分莫名的焦躁和神经质。

宁灼微微挑眉, 旋即收回目光,迈步离去。

……

桑贾伊正在卖力地为自己做清洁,就感觉身后十步开外来了人。

他肩头下意识地一动,在心里瞬间模拟出一套反击策略。

但他没扭头。

那人也知道桑贾伊近些年来添了不少怪癖。

他年轻的时候无所畏惧,如今却越活越谨慎,谨慎到几乎是生了疑心病的地步。

于是那人在三步开外就站定了脚步,遥遥询问:“今天有什么重要客人吗?”

桑贾伊将手帕折成一朵漂亮胸花,塞回右胸西服口袋:“联合健康总经理奥斯汀的小女儿在VIP包间。李顿去招呼了,下次轮到你。”

来人是五名幸存者之一,叫哈丹,由于有四分之一蒙古血统,生得高大威猛,登船时是二管轮,如今年近不惑,看上去还是一条威武雄壮的大汉,毫无管理层人员的气质,更像个打手。

“哈。”哈丹一耸肩,“下次也别叫我,我最讨厌和细皮嫩肉的少爷小姐打交道,瞧着他们,我就想弄死一两个,听听他们临死的时候叫起来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

桑贾伊浑身一凛,警惕地四下看了一圈,确认无人,才用谴责的目光瞪了他一眼。

哈丹是他们中的异类。

这么多年过去,大家都变成了体面的文明人,只有他一张嘴还是杀人狂的调调。

哈丹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桑贾伊,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在怕什么?难不成怕鬼?”

他爽朗地笑出了声来,颇有逻辑地分析:“他们早死在海上啦,没有罗盘,没有导航,他们连飘都飘不回来,家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说罢,他哈哈大笑起来,好像自己说了个非常精彩的笑话一样。

桑贾伊眼睛望着地面海浪状的精致浮雕,心情也如同波涛潮涌,起伏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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