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之敌(141)

“1409”应该是一个傅老大和唐凯唱提前约定好的暗号。

傅老大提前录下了几段不同的视频。

他只需要在恰当的时机,就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堂而皇之地报出他的暗号。

“小唐,1409号5天前的录像发来看一下。……就单飞白那段哈。”

暗号。

时间。

人物。

都齐了。

唐凯唱甚至有充足的时间修改源文件,将时间嵌入画面,再发送给傅老大。

唯一的问题是,傅老大是怎么能扮演他扮演得那样相像的?

一举一动,一坐一站,包括一些日常的小动作,他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甚至让单飞白本人来看,他都看不出什么问题。

单飞白总觉得和傅老大见面次数不多。

他怎么能在这有限的几次会面里,将自己从头到尾看得这样清楚?

不过,傅老大显然无心解释,只一味嘀嘀咕咕地抱怨:“你们俩腿都长,欺负我老人家个子矮是吧?要扮你们俩可真不大容易,我录了一份宁宁的,录了一份你的,两天我都没怎么敢走动,都是在床上躺着。——躺着也很累人的好吧。”

单飞白着意望向傅老大。

之前,宁灼坚持不让“海娜”或者“磐桥”的任何一个人牵涉进他们的计划里。

但单飞白现在认为,随着计划的推进,他们或许需要变一变了。

单飞白看着眼前自称为“老人家”、却毫无老态,甚至还带有一丝青春气息的傅老大,一双眼睛带着点狡黠意味,微微弯了起来:“傅老大,能帮我一个忙吗?”

傅老大偎在墙上,停止了唠叨,话音也带出了一点感兴趣的笑意:“说来听听。事先声明啊,太危险的活我不做。”

……

贝尔和哈迪的调查,一如林檎预料,一无所获。

满仓库里都是校内学生的DNA。

真正的炸弹客连一根头发、一枚指纹、半个鞋印都没留下。

他鬼魅似的来,又鬼魅似的走。

要不是两名警官亲眼在监控里见证了他光天化日下嚣张的破墙行径,他们恐怕真的要以为是鬼魂作祟了。

无能狂怒了一阵后,两人也重新意识到,这位炸弹客恐怕不会仅仅满足于此。

在“哥伦布”纪念音乐厅里,还有三个人呢。

贝尔急急赶到音乐厅,面对着桑贾伊,他犹豫半晌,简略地将调查结果做出了一番交代。

他摆事实、讲道理,唯一的诉求,是希望桑贾伊能取消两天后的“哥伦布”12周年晚宴。

晚宴就在音乐厅召开。

到时候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就是他逃无可逃的过失了!

对此,桑贾伊心如止水,面如平湖。

因为他知道,12周年晚宴是取消不了的。

他说了不算。

因此,他只能强行硬着一张头皮,冷淡表示:“如果真有人要来杀我,让他来好了。我倒想看看,我这里有这么多摄像头,他要怎么装神弄鬼。”

贝尔沉沉呼出一口气,心里并没有感到丝毫轻松。

临走前,他犹豫了再犹豫,问出了一个注定不会讨喜的问题:“桑贾伊先生,封学元是怎么死的?”

桑贾伊的脸和心是统一的麻木,语气呆板地答道:“风浪来得突然,我们在船上走散了。我们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与麻木语气相对应,桑贾伊的一双手在桌下已经抖成了筛子。

他怕到已经连续几天夜不能寐了。

可晚宴是大公司要办,他躲不过去。

在仿佛被扼住咽喉的、窒息而漫长的等待中,那场命定的晚宴正式开席。

作者有话要说:

【银槌日报】

快讯:今日,“哥伦布”号出航12周年纪念晚宴正式拉开帷幕。

大量社会名流将盛装出席今夜的活动,并举办慈善捐款,向“哥伦布”基金会捐赠善款。

该基金会旨在鼓励青年人敢于发声,勇于奋进,为银槌市的未来建言献策,勇攀高峰!

热评第一:往基金会捐钱可以免交所得税和遗产税吧。【该评论已被删除,该账号已因违规言论被禁言】

第86章 (二)晚宴

章荣恩最近留了点胡须, 又瘦削了不少,一身文人的忧愁气质愈加出挑,走在衣香鬓影里, 也带了点穿花拂柳的风雅气。

可他满心里不见风月, 只有铜臭。

鹅似的伸长脖子, 看了眼门口,还是没能等到想等的人。

他转过身去问章行书:“他说一定会来吧?”

章行书也不大确定, 他从来摸不准他这弟弟的脉。

他唯唯诺诺道:“应该吧……”

瞧他这副烂泥糊不上墙的样子,章荣恩一腔子责备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强自咽下了。

大儿子太没想法, 胆小如鼠;小儿子又太有想法, 狗胆包天。

章荣恩有心化身女娲, 把他们俩捏在一起合二为一, 可苦于无力回天,只能认命。

其实,章行书其人, 倒不是全无想法、全无人格。

进单家家门时,他还叫单行书,只有两岁。

他觉得父母爱得那样好, 好得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他喜欢看他们这样,他仿佛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然而,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单行书懂事太早,且剑走偏锋地继承了他祖母骨血中的一点特征:强烈的家庭责任感。

等他能看懂银槌市的八卦新闻、听懂身旁同学的窃窃私语时, 强大的负罪感直接把他压垮了。

他不敢置信, 自己的美好生活,居然是靠献祭了另外一个家庭换来的。

可他不能责怪给了他优渥生活的父亲, 给了他生命、还异常疼爱关心他的母亲。

行书一直在想那个失去母亲时还尚在襁褓里的弟弟,想得睡不着觉。

在他的想象里,他的弟弟是一株可怜的小白菜。

他没有父亲,没有母亲,只能陪着祖母——行书没怎么见过祖母,只见过她的照片,不知道她的好坏。但看父亲対她讳莫如深的态度,他觉得祖母一定不好相处。

小小的章行书脑补得眼泪婆娑,痛苦地咬紧了枕头角,暗暗发誓,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好好补偿弟弟。

后来,在一场“棠棣”的新年晚宴上,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弟弟。

……与他的想象全然不同的弟弟。

那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少爷,一身金尊玉贵的气派,似乎生来就是为了做众人的视线焦点的。

单飞白看起来不忧愁、不痛苦,有春风一样的笑容,还有两枚小梨涡做点缀,看起来完全不需要行书多此一举,进行任何弥补。

他牵着祖母的手,走到了他面前,大大方方地和他打招呼:“你好啊,哥哥。”

行书一张面皮臊得通红——单飞白好端端的一个婚生子,居然凭空冒出来了个哥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咧了咧嘴,羞愧到几乎哭出来,眼圈都憋红了:“你,你好。”

他这弟弟见他反应如此激烈,感情如此浓厚,也愣住了,仰头望了他一会儿,似乎是极轻极快地笑了下。

行书没能看清,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单飞白“呀”了一声,抬手擦一擦他的眼睛:“哥哥,你哭了?”

他用天真无邪的童音道:“你哭什么呀。我都没哭呢。”

这一次见面,彻底地将行书那一点活泼劲儿掐死了。

他愈发内秀,恨不得把自己活成一道影子——这样,他无地自容的感觉会淡上一点。

追溯他这不长的二十余年生涯,行书没有强烈的物欲,不怎么热衷享受出色的物质生活,始终在被道德感折磨,几乎要把自己活成一个苦行僧。

他十年如一日地愧疚着,愧疚得很寂寞,因为他的生身父母并不觉得他们対不起谁。

不知道他们到了现在,会不会稍微有些后悔呢?

……

在章行书出神时,姗姗来迟的单飞白终于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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