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底律监狱(172)

作者:线石 阅读记录

窝在垃圾堆里的冯勒抬起上本身,突然朝二人笑了起来,他越笑越猖狂,眼泪大颗大颗地从塌陷的眼窝里流出来,蜿蜒在长满疙瘩的脸颊上:

“哈哈哈哈哈,真好啊……二位能来我家做客,真好啊……能有人这么认真地听我辛苦收集的情报,还能做出情绪化的反应,真好啊……”

乔霖瞬间警惕起来,他沉声问:“你将这件事告诉我们,有什么企图?”

冯勒立马收住了笑容,恢复成初见时可怖的样子,就像先前捧腹大笑的人不是他一样:

“企图?我没什么企图,这只是个普通的约定,芬琦真是个好人啊……她真的找到了能耐心听我讲话的人。真的,孩子们,你们能肯定我的努力成果,我真的感觉无比幸福……啊,现在死了也没关系了。”

乔霖:“芬琦?你和她有什么交易?”

冯勒抠着嘴角边流脓的大泡,说:“她没跟你们讲吗?我还以为她让你们来找我时就一并说了——其实也没什么,我只不过发现了她的秘密而已,相对的,她为了让我保守这个秘密,就帮我找到了你们两个,你们两个与我无比契合的倾听者。”

乔霖皱眉:“你发现了芬琦的‘痛苦线’?”

冯勒再次大笑起来,脓水顺着布满污垢的下巴,流进衣襟里:“哈哈哈哈,那种东西,我一个外人怎么知道啊,一般只有‘使者’本身和对接者知道。啊……没猜错的话,乔多全公爵应该知道吧。毕竟他是她的对接者嘛,哈哈哈哈哈哈。”

冯勒笑得在地上打滚,但几秒种后,他瞬间止住了笑容,一骨碌地爬起来,将塑料袋蹬到一旁,给自己挖出个黏糊糊、勉强能看到地板的空间,盘腿坐了上去。

他低着头,眼睛往上看向黎沃,幽声说:

“——至于芬琦的这个秘密,我觉得……黎沃,可能不太想听。”

黎沃循着声音,用缠住白布的空眼眶对着冯勒,轻笑一声,说:

“我想不想听是一码事,你敢不敢说就是另一码事。冯勒,祸从口出,你不怕自己的痛苦线被强行突破吗?”

冯勒愣了一下,随即撑着下巴,饶有趣味地盯着黎沃,说:

“痛苦线?啊,这确实是‘使者’的死穴,但你用这个威胁我,不觉得很无厘头吗?”

他用尖尖的指甲,撕下脚板底大片大片发黄的死皮,那死皮薄如蝉翼,稍微一甩,就轻飘飘地落于一边。

“这个世界,那个世界,都给了我无穷的痛苦——我一生都活在痛苦中,哪还有什么‘最痛苦’的事情?有人的地方,就有绝望;有绝望的地方,就有痛苦。孩子,你真是太年轻了,根本不懂世界到底是什么操蛋玩意儿,根本不懂人类到底是什么操蛋玩意儿……这里没有希望,外面也尽是绝望,我早就活在痛苦之中了,早就活在痛苦之中了啊……”

像戳到了奇特的开关,冯勒诡异地又哭又笑起来。

乔霖感觉毛骨悚然,这个冯勒令他感觉十分不安,加之这里又脏又臭,他很早就想离开了,毕竟“找到实验室真相”的任务已经达成。他说:

“如果没什么事,那就先告辞了。”

说罢他就要拉着黎沃离去,没想到冯勒喊了声站住,用极快地速度跨越地上障碍,来到二人身前。乔霖敏感地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酸臭味、

“等等,孩子,我还没讲完了,那个有关芬琦的秘密,你们难道不想知道吗?黎沃,你不想知道吗?”

他说罢就想去抓黎沃的手,不料被乔霖一把拦下。

乔霖:“我们已经完成任务,多余的事,不会再做。”

“黎沃,我们走。”乔霖掏出激光枪,扣下扳机,激光笔直烧过地面堆积如山的废物,为二人敞开一条通往门口的路。

“真是胆小啊,”冯勒干笑两声,他跳到窗台上坐下,晃着两条干瘦、长满黑毛的腿,说,“黎沃,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芬琦的秘密吗?哪怕……这个秘密,跟你的母亲有关?”

——那时,黎沃失去双眼前,通过芬琦视野见到的田青贤!

乔霖明显感觉黎沃身子一僵、脚步一缓,但很快,他还是顺从了自己,“乖巧”地同自己走向门口。

黎沃夹着那封“白阳生物第一研究室机密”文件,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说:

“我其实吧,没有这么八婆,窥探人家隐私总是不好的……嚼舌根这种行为,放在咱边缘城是要被七大姑八大姨唾骂个浑天黑地的。而且……”

黎沃笑了一下,抓了抓乔霖的手,指尖在他的手心抠了一下,道:

“我这人也怕、怕老婆,老婆说一,我绝不说二,不然回去让我跪搓衣板就……”

“够了,走路用嘴吗?”乔霖在前面低声呵道,却没有松开黎沃的手。

黎沃嘿嘿笑了一下,留给冯勒一个“你看我有老婆你有吗哈哈哈你没有吧”的嘲讽背影。

阳光转移了方向,腥臭难闻的房间里陷入了黑暗,苍蝇乌泱泱地飞舞着,蠕虫爬行在腐烂的瓜果肉类上,金黄色的小卵堆积成密密麻麻的小包,笼着最劣等的生命。

“吱呀——”

门被关上,冯勒开始大笑,又开始哭泣,开始尖笑,又开始啜泣,开始狂笑,又开始垂泪。他脸上的瘤子越来越红,像极了血液盈满于此。

视线转移回交界处C区的鹅卵石道,黎沃、乔霖二人正并肩而行。

乔霖咳嗽一声:“你,不要被他的言语影响了。他是外面来的‘使者’,是危险的象征,在他还没被调查清楚之前,想不要轻信。”

黎沃笑了笑,举起那封文件,说:“那这个呢?这个也是假的吗?跟咱乔少爷得知有出入。”

乔霖知道他还不爽自己没及时把部分事实告诉他,便叹了口气,道:“……没有太大差别,而且增添了很多细节,疑惑……也解决了。黎沃,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只是……”

“知道啦知道啦,”黎沃拍拍他的肩,揉了揉鼻子,故作轻松说,“其实,这么多年调查下来,也不是没有头绪。梅丽……梅丽,我知道的,她……哎不说她了一说我就难受,哈哈哈。自从得知外界的存在,很多事情都不是那么难理解了。你压力别那么大,哈哈。”

乔霖眉头紧锁,看了他一眼,他知道黎沃才是最难受的那一个。

“只不过……”黎沃沉下声,思考一阵后说,“我一直在想,冯勒的痛苦线到底是什么?”

“痛苦线?‘使者’的痛苦线,是只有本人和对接者才知道的吧?我们不轻易动他,应该不会怎么样。”

“不,没那么简单,刚刚他说‘我早就在痛苦之中’了,那一大段话,你感觉出什么?”

“冯勒是个对世界绝望的人,无论是里面的世界,还是外面。”乔霖说。

“对,这也是一部分。所以我在想,一个对世界绝望的人,该怎么看待自己的生命呢?一个在痛苦之中的人,该怎么看待自己的生命呢?一个对内外都无价值的人,一个找寻不到生存地位的人,该怎么看到自己的生命呢?”黎沃说。

乔霖目光一颤,他说:“死亡。一了百了才是最好的选择。”

黎沃通过大脑神经的反应视图,绕过脚前那束从夹缝中生长的野花,他说:

“那死亡的时间、地点,应该定为什么才是最合适的?我是个被‘抛弃’的人,或许我已经不能像人一样生活了,那……”

黎沃突然停住了脚步,手心起了汗。他突然得出了答案。

乔霖循着他的话往下思考,脸“唰”一下变白了——

我是个被“抛弃”的人,或许我已经不能像人一样生活了,那我静静地死去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在交界处C区、为什么特地要在活着时见一名白阳人、一名边缘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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