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颜酡 · 滟谈 · 水月镜花 之 千帆尽(20)

作者:vagary 阅读记录

餐肴丰盛自不必提,雅爬在桌上指点中意食物,未离百依百顺,只是不时纠正他英文句子里冒出的日文字。未澈倒是若无其事,正眼也不曾看,未离更不看他,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气势。

接近尾声时未离拍拍雅,雅扑通跳下他膝头,一溜烟跑出去,未懿回头去看,未离悄悄给她比个手势,席上人都注意到,却无人作声。未雨想说什么,忽然一咧嘴,哀怨地看身边未晞,大抵不是给踩了脚就是暗中挨了一肘。

片刻音乐低低响起,盛了蛋糕的餐车慢慢滑进大门,看似无人在推,走了几步便有点歪斜,直奔一只巨大装饰花盆,惹得女侯爵骇笑。兰蕤咳了一声,忍笑过去扶正方向,所幸再走不远便到餐桌,法埃尔忍不住起身来看,萧殊南也微微挑眉,好容易餐车停住,雅一扭一扭地从后面蹭出来,昂首挺胸,额上有汗,张大嘴巴笑得露出乳牙。他小小一个人在后面推,被餐车挡得严严实实,实在趣致得很。

未雨拊掌,“我就说自动行走技术还没用到餐车上。”

未晞注视史前生命一样看着他,“是嘛,你居然没有认为是透明人推进来的。”

未雨诧异地回看,“拜托,未晞,你的想象力真的回归五十年代了么?”

法埃尔起身过来,又惊又爱地看着雅,萧殊南早会意地抱起孩子,他两人身高仿佛,恰够法埃尔爱惜地轻抚小雅脸颊。雅嘻嘻笑,又想吮手指,发觉抱着自己的是萧殊南,连忙把手藏到背后。未懿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兰蕤优雅地叹了口气,“原来也记打的。”

蛋糕上写了Porcelain文,四个字百年好合。兰蕤轻轻同我咬耳朵,“看。”

我细看那字迹,大惊,“你写的?”

他一按我手背,“嘘。”

蛋糕切开来,小雅自然得了最大一块,开心地抱着盘子回去,努力爬到未离怀里,银匙大力挖了最精致几朵奶油郁金香放到未离盘子里,见未离笑得灿若春花,便也咧开嘴笑,兴高采烈一头埋进蛋糕,吃得满脸甜腻。

未晞安静地说:“养儿防老,信焉。”

未雨扭曲着脸看他,“……你喝酒了吧。”

兰蕤淡淡说:“未离好久没笑这么开心了。”说着放一块蛋糕到我盘子里,我低头看,是百年好合那一个合字。

他轻声说:“给你。”

我慢慢叉起蛋糕送到嘴里。

真的很甜,甜得沁心。

第23章

晚上未懿带着瑽瑢来找我,拖我一起去后园看小雅,踏过溪上吊桥到了天涯海阁,还没上楼便给小雅哭声灌满耳朵。未懿伸伸舌头,找到未离的管家询问,才知道未离刚接了个内线电话。

未懿看我,又看瑽瑢,耸肩,“好吧,我去。”

她轻盈摸上楼去,过一会儿小雅哭声渐停,未懿自楼梯口探出头来对我们招手,“来。”

到了房间,雅已不哭了,蜷缩在未离怀里,小手搂着他脖子,还有些抽抽搭搭,一张脸埋在未离胸前,过半晌才抬头偷眼看我们。

未懿悄悄同我们说:“澈堂哥刚打电话过来,说明天要带小雅回日本。”

一语未了,那孩子哇呜一声又大哭起来。未离狠狠瞪未懿一眼,吓得她向后一跳,藏到瑽瑢身后,不敢作声。

未离再不理我们,只抱着小雅在房里走来走去,柔声哄他,快三岁的孩子,再轻也有十几公斤,未离又摇又拍抱了良久,额上一层细细汗珠,饶这样也不放下,纵容地随小雅挂在他身上抽泣。

瑽瑢轻轻说:“走吧。”

未懿同我一致点头。

回房我给兰蕤学说这一幕,兰蕤骇笑,之后又感慨,“明天可惨了。”

提心吊胆过了一夜,次日送别萧未澈时果如兰蕤所言,小雅死活不肯回家,在门厅里撒泼耍赖,拖着未离绝不放手,整个人缠在他身上,剥都剥不下来,嘴里哩哩啰啰含糊哭叫,急得不知所措,又是两种语言混用,半晌听不分明说的什么。

未离俯身哄他,也急出一头汗,半点不奏效。小雅似铁了心不肯走,索性把外套都扯下来扔了一地,抱着未离不放。萧未澈本在门前安静等待,见儿子实在闹得不像话,大步上前。未雨想拦又不敢,迟了一步,未澈已欺近,不理未离,抬手抓住小雅后颈,轻轻用力,小雅便止了哭,四肢酥麻地软下来,被未澈利落提起。

未离当场怔住,似料不到未澈竟敢自他面前强行带走小雅,足足怔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疾步追出去,未澈已下了台阶,早有侍卫拉开车门,他信手将小雅向车里一丢,力道刚好教他在座椅上摔个四脚朝天,又没撞到自己。

未离尖声吼了出来,“萧未澈你这个混蛋!”嗓音都变了调。

未澈看也不看他,径自上车,简短吩咐,“走。”

未离已扑了上去,兰蕤一推未雨,未晞也早会意,兄弟俩同时冲上去紧紧扣住未离。雅爬起来扑在后窗上狠命敲打,小脸在玻璃上挤成扁扁一片,眼泪鼻涕汗水擦得窗上水渍模糊。车一发动,他抓得不稳,仰面朝天栽了过去,被未澈一把提住,按回座位上。

未离嘶声大叫,“你再敢碰他!”手掌已摸上他不离身的那只挎包,未雨脸色剧变,一把按住他的手,低吼,“别吓到孩子!”

未离重重一震,慢慢沉默下来,未雨压着他的手直到他彻底不挣扎,这才缓缓放开,轻声叫他,“未离……”

未离头一低,甩开两个堂哥,转身就跑。

过半晌有人通报兰蕤,园溪上通往天涯海阁的吊桥被升了起来。意即未离的住处同主宅暂时断了来往。

兰蕤苦笑,摆摆手示意不必紧张,对我耸了耸肩,“没关系,有后门。”

吊桥再放下来,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初冬了。兰蕤得到通风报信,丢我一叠文件和机票,笑说:“去看看他吧。”

我打个冷战,诧异地看他。兰蕤笑得益发温存,“这合家上下,他怕是只肯见你。”

我恻恻地跑去后园,不想拂逆兰蕤的意思。到未离房间,他正坐在地上,抱着那只巨大的平绒长颈鹿思考了一会儿,慢慢放进储物袋。原本满地丢置的玩具已经整理好大半。

我站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他并不回头,过一刻低声说:“再来的时候,说不定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了吧。”

我突然有点不知所措,胸口微微发闷,为他那一句话。

他抬头看我,视线有点茫然,忽然说:“那孩子临走还留下一只金鱼给我呢。”

我怔了半晌才猜到是那只浴室玩具。

他镇静下来,徐徐地问,“找我有事?”

我默默递给他文件和机票,未离看了几眼,将机票在手上拍了拍,忽地扔还给我,“给小央说,我要先去趟日本。”

“好……”

他突然露出个极温柔可爱笑靥,芙蓉般清香四溢,视线飘开去,仿佛满地幼花开谢,遍是回忆,“那孩子回去就打电话给我呢……真笨,还是英文日文一起用,听得累死人。”

我望着他便懂了何谓言若有憾心实喜之。

回去同兰蕤说了,兰蕤失笑,答一个字,“好。”过半晌又说,“难得LN有心招待咱们家的人。”重音微微落后。

我看他一眼,他不动声色又一笑。

隔几日未离便去了日本,之后会转去Porcelain中京参加苏富比新年拍卖会。他家学渊源,其父萧遣缘便是西班牙著名古董商,未离自幼熏陶,功底自不一般。兰蕤安排他去中京,名为购求古物,其实不过想他散心。这一去自然要在那边过了圣诞和新年。萧家的新年聚会上没有他,老实说,在场的人大概都不大习惯。

他这一趟出门直到春尽夏初才返来,照例心情极差,闷声不响躲在后园。他一贯如此,大家倒也不以为然。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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