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教夫君觅封侯(109)

作者:谢朝朝 阅读记录

听到姜锦和“中毒”联系在一起的瞬间, 前世绵延至今的悔就像一张细密的网, 顷刻便将他的所有理智笼罩其中。

他甚至没有余力去思考。

不。

绝不允许同样的情形重演。

耳畔传来无止歇的嗡鸣,指尖几乎将掌心掐出血来, 裴临才堪堪保住了最后的冷静。

他的声音冷然,“效忠的血脉不存于世, 你自觉半生无望, 谋朝篡位于你而言没了意义, 所以你只想要鱼死网破,为那公主复仇。”

裴焕君收敛了笑容。

信念轰然垮塌犹如山石倾倒, 条分缕析起来却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

剑刃翻转, 直击向对面的咽喉, 裴临顿了顿,话音加重:“不过,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受你役使。”

裴焕君没再解释一个字,也没再试图用冗余的话语,去阐明她的身世,去证明他真的下了毒。

他只是道:“信或不信,只在你一念之间。立时将我斩于剑下,或者……”

话只到这儿。

不知静了多久,迟疑的剑尖悄然偏移,裴焕君见状,依旧没开口,只是轻叹一声,弹指拨开了它。

裴临望着他的眼睛,静静道:“我怎么确定,你的手中有解药。”

裴焕君笑意幽深:“你别无选择。”

——

被姜锦捞回去以后,裴清妍卧病了好些天,一直没有起来见人。

卢宝川来看她,她也推说不见。

“我……我这两日不舒服,不想和人说话。”

裴清妍的声音自门内传来,门外的卢宝川挠了挠头,说道:“好吧,那你多歇一歇。”

他没逗留,径直便离开了。

朝廷惦记着削藩,意图利用藩镇彼此间的势力互相挟制,只可惜如意算盘落了空,乱局中反叫范阳趁此机遇占了上风,如今,更是有了足以压制河朔另外两镇的势头。

大部队已经班师回到了范阳,姜锦亦然。

于是从裴清妍的住处离开之后,卢宝川转而去寻姜锦去了。

见他登门造访,姜锦微有些讶异,不过这两年里,便是同袍而战的面子情也是不浅的,她坦然迎他进来,随即便听见卢宝川说明了来意。

“那日,多谢你从虎口救下我的妻子。”

当日之情形……

姜锦神色微微一晃。

她犹记得裴焕君那时扭曲的表情。

在听见她自述身世以后。

他似乎很想从她的脸孔中推敲出一些胡诌的成分,可惜的是,他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多么荒谬,执著半生的事情,在一切伊始便是不可得的。

他似乎是真的要疯了。

而疯子总是叫人害怕的。

陡然间,裴焕君改换了神色,陷入了另一种诡异的平静之中,而兴奋的目光,在姜锦身上逡巡打量。

姜锦没有给他再出言蛊惑的机会,她推剑出鞘,直截了当地朝他杀了过去。

她没忘,眼前这个疯子是凌霄的血仇。

喧嚣声起,周遭的鸟雀被尽数惊走,裴焕君并不会武,但他足够恶毒,一把拎起了旁边尚在昏迷中的裴清妍挡在身前。

且不说有无新仇旧怨,任何一个无辜的人被他拿来挡刀,姜锦也不会下手,她堪堪收住剑势,怒目圆睁,骂道:“她是你的亲女儿!”

裴焕君朗声大笑,道:“这就算她有些用处!”

他的虎口死死圈在裴清妍的颈项间,“别跟来,我自不会要她性命。”

姜锦深吸一口气,脚步一顿。

以为是来寻人,她只随身携了一柄长剑,什么弓箭暗器统统没带,此时此刻,只能眼睁睁看裴焕君遁走。

她在心里默数到三百,沉下心,朝裴焕君逃走的方向快步奔去。

放眼望去,已经找不到他的身影了,想必他不是孤身前来,附近一定还有人接应。

姜锦皱了皱眉,按下浮动的心绪,去找裴清妍。

人是找到了,就是情况不太妙。

这个不太妙,说的倒不是受了伤。

裴清妍腿软得站不起来,见到姜锦回身找到她的瞬间,包在眼眶里的眼泪就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姜锦叹了口气,蹲下递了张帕子给她,没问她是什么时候醒的。

等她哭得差不多了,姜锦才摸出了袖中的响竹,道:“哭好了?哭好了我就叫人来了,带你回去。”

裴清妍抬起头,她抹抹眼泪,抽抽噎噎地说:“求你,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他们,就说……”

姜锦已经替她想好了理由,“就说你迷了路,不小心走到了深山里。”

裴清妍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她抬起微颤的湿润眼睫,伸手拽了拽姜锦的袖子,小声说了句抱歉。

姜锦能把事情猜个大概。

估计是裴焕君悄悄传信,而裴清妍念着那到底是自己的父亲,想着偷偷跑出来见一见或者如何,哪曾想……

“放心吧,今日的事情也牵系到我,解释起来太麻烦,我会帮你瞒住的。”姜锦说。

摊上这么个爹,也是倒霉,无论怎么解释都尴尬,还不如就编个由头混过去。

裴清妍缩回了手,说完抱歉又说了句谢谢,她闷着头,似乎想问什么,却张不开口。

她看起来恹恹的,后颈的淤紫也太过显眼,姜锦顺手替她理了理衣领,随即拉响了响竹。

回去以后,裴清妍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谁都不肯见,把自己闷在房里不出去。

旁人也不觉得奇怪。娇生惯养的女郎,误入野山,差点葬身野兽腹中,害怕也正常。

卢宝川大概也如此作想,和姜锦道过谢后,又差人送了满车的谢礼来。

此事其实勉强算是因她而起?姜锦这谢意承得确实有些不好意思。

到了晚间,不大不小的宅院点起灯火,坐在饭桌前用晚食的却只有她和薛然。

凌霄与凌峰不在。

薛然抱着碗,小声问道:“姊姊,他们去哪了?”

姜锦答道:“他们去做很重要的事情了。”

那日带裴清妍回来以后,姜锦把何时何地碰到的裴焕君,告知了凌霄。

当晚,凌霄郑重与她拜别,没有跟着大部队一起返还范阳。

即便裴焕君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姜锦也依然觉得他是一个很危险的人物,然而未曾消解过的仇恨需要用鲜血来祭奠,她没有理由,更没有立场阻拦凌霄。

这是她一定要做的事情。

话虽这么说,担心却还是免不了的,想到几日未见,也不知她安全与否,姜锦忽有些食不下咽。

她轻轻搁下筷子,叹了口气。

薛然的饭吃得看起来也不太香,他低头捧着碗,隔一会儿就悄悄抬眼,从碗里拔出目光偷偷去觑姜锦的神色。

再看不出来他的怪里怪气,那就是傻子了,姜锦无奈,叹气叹得更深。

她托着腮,扬眉问薛然:“这几日,你都在忙什么?”

薛然被饭噎了噎,他支吾了一会儿,还没支吾出个结果,就听见姜锦一语直击重点:“你在替谁诓我出去?”

霎时间,薛然的脸便憋得通红,他抻着脖子把饭咽下去,结结巴巴地道:“姊姊怎么知道的?”

姜锦撇撇嘴,指节闲闲敲击着桌面,说道:“又是打探我何时闲暇,又假装不经意和我提起了不知多少次某地风景好看,不是要把我套过去,还能是做什么?”

小孩儿心眼到底浅薄,若是连这点心眼子都瞧不出来,姜锦这么多年就算是空长年纪了。

薛然垂下头。他面皮本就薄,这下更是尴尬到都不敢看姜锦。

他嗫嚅道:“我……阿然错了,阿然不该这么诓你。”

姜锦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道:“你也不是坏心思。我没有怪你。”

薛然初见她和裴临相处的时候,他们大概还算和睦登对,小孩儿不知内情,也不知他们之间有多深的隔阂。

所以,姜锦只是觉得好笑。

怎么,那位是觉得现在云销雨霁、风平浪静,又有功夫来谈情说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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