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教夫君觅封侯(112)

作者:谢朝朝 阅读记录

姜锦盘腿坐在床沿,单手支腮,另一只手腕悬在半空,虚虚点了点烛火的光。

她漫无目的地放着空,有些神思不属。

火光微曳,小少年的身影被投影在门扇上,姜锦神色一晃,朝门外道:“进来吧。”

薛然垂着头进来了,一言不发。

姜锦并不意外,方才他们走时,她便只听见刘绎一人的脚步声走远了。

见原本坚强的小少年眼眶红红,姜锦瞧着不免感慨,心道挺好,裴临没教出个白眼狼,瞧,这已经担心上了。

姜锦只叫了他进来,却什么也不说,薛然站了一会儿,像是终于憋不住了,抽抽鼻子,哽咽着道:“姊姊,师父他……他……”

姜锦自己也还揣着一肚子疑问呢,闻言,她倒是温和地笑了笑,替薛然把话说全了。

“你是不是想问,那个罪名严不严重,会不会杀头?”

薛然已经十来岁了,他不傻,所以才会因此担心。

姜锦不是铁石心肠,她只是相信,裴临不至于如此轻易地折戟沉沙,何况他的境况应当比她这边还轻快不少才是,这背后一定有她不知道的缘故。

然而薛然毕竟没有亲历过这些七拐八弯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像通敌叛逆这种罪名,只怕是听了都害怕。

于是,姜锦好脾气地顺带又安慰了两句,“你放心,你师父他没那么容易被击垮。现在我们能做的,也只有静观其变。”

薛然抬起头,道:“阿锦姊姊,明日,我想出去打听一下师父的消息。”

姜锦只道:“你想做的事情,无需事事经我允准,去就好了,只是要小心些,别把祸事裹到自己身上。”

闻言,薛然欣喜一瞬,可紧接着却又低落了下来。

战乱的那一年多,他师父还在范阳,他去找他时,每每都会看到他朝同一个方向望去,手中还攥着只朴实无华的蓝布荷包。

后来薛然才晓得,那是他阿锦姊姊所在的左路军的方位。

薛然把头埋得更深,声音弱到不能再弱,“姊姊,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

姜锦下意识就要抛出一句“担心什么”。

裴临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前世,不知有多少人觊觎那把三镇节度交椅,可他们最后,往往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

话就要到嘴边,姜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咽了回去。

前世前世……

说来说去都是前世的事情了,时移势易、斗转星移,改变的经历不知凡几,焉知于他而言不会发生更坏的转折?

姜锦顿了顿,才道:“有阿然担心他,已经足够了呀。”

这话答了像没答。

薛然愣了愣,旋即,姜锦敷衍地抬手摸摸他的脑壳,又安抚叮嘱了几句之后,叫他回去休息了。

夜静了下来。

翌日,范阳一行,由刘绎和姜锦率队、鸿胪寺卿引路去往宫城。虽说是夜宴,但是繁文缛节有一大堆,晌午刚过便要出动。

姜锦有些悬着心,好在这并不是一场鸿门宴,席间言笑,竟还说得上松弛。

刘绎亦是放下了心,他波澜不惊地给身后亲随试了眼色,接下来的计划隐而不发,示意一会儿可以差人,让留在长安城外戒备着的那三千人马稍歇一歇,不必太绷紧神经。

在这宾主尽欢的席面上,姜锦举着酒杯自斟自酌,却一字不落地从旁人闲谈的口中,听到了不幸被抓到狱中的那倒霉蛋的消息。

她没告诉薛然的是,在就要抵达长安的前夜里,她与裴临见了一面。

作者有话说:

努力收尾结果越写越多,火速刹车,大概再来两章搞定。然后会有一章小小的尾声。

fanwai想写的不少,看情况发挥,有的其实已经写出来了,比正文早23333

◉ 第85章

阴暗潮湿的大理寺狱, 不见天光,守备森严。

这里关押的都是重犯要犯,规格地位地位体现在单人单间、隔断空旷, 绝无彼此串供通气的机会。

除此以外, 铺地的霉湿稻草、没有一丝光线会透下来的天窗, 和旁的牢房也没什么区别, 条件甚至只会更恶劣。

裴临就被押在径深最里的那一间。

天牢里的环境当然不会舒适,他却恍若未觉,盘腿坐在角落里, 双目轻阖。

周遭杳无人声,正够他在心里好好理一理纷乱发生的事情。

原以为是胜券在握,谁料裴焕君还是成了那个变数。

那日他故意漏下行踪引他追上,又口口声声拿姜锦的性命为要挟……

再怎么关心则乱,裴临倒也不至于听了什么就行什么。

他原打算先扣下裴焕君细查, 但裴焕君显然也是有备而来,他只道他还有手下在等他回去, 若见不到他, 只会鱼死网破,将解药一并销毁。

很拙劣的伎俩, 然而受制于人,一切还未明了, 裴临只得放走裴焕君。

然后派了人, 遥遥缀在他身后。无论如何, 不能完全失去此人的行踪。

随即,裴临使人去查裴焕君近日都去了哪些地方。

——先前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态度, 说明姜锦并非郜国公主血脉一事不论真假, 裴焕君一定都是近来才知晓的。

裴临当然希望, 这样的一出戏只是裴焕君走投无路编出的谎言,可惜的是,越查,他越发现裴焕的话不是空穴来风。

约莫一旬之前,裴焕君改头换面重新潜入范阳,传信邀自己的女儿出来一见,再利用她的消失诱得姜锦去寻。

他们之间大概发生了什么交谈,回去以后,姜锦行事一如既往并无异常,裴清妍则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不肯见人。

而裴焕君在这种时候,竟然没有果断离开已经暴露了行迹的地方,反倒往姜锦曾经生活过的那青县小山村去了。

裴临顺着他的行迹一路摸排过去,最后发现,那山间,原该是姜游坟冢的地方被人掘开不久,就像是有人从中找到了什么确凿的证据。

事实全貌难以知晓,但这些线索,已经足够裴临在脑海中串连起一条完整的脉络。

连早先姜锦命薛然拿那枚玉扣来试探他,都是有迹可循的。

她或许更早清楚了自己的身世,那日是来探他和他们到底知道几分。

裴焕君败走逃出长安,狡兔尚有三窟,他更是留有后手,意图在这种时候再诱引姜锦与他一道重新起事。姜锦也终于不耐,将他所知那半阙真相,血淋淋的给戳破了。

自知半生为空,继她遗志的心血也都是一场笑话,本就压抑到近乎是个疯子的裴焕君陷入偏执,起事不成,转而只想让曾经下令圈禁郜国、诛她血脉的皇帝血债血偿。

若如此……裴临缓缓抬眼,眸色深黯。

若姜锦是郜国最后的血脉,哪怕她一直与他虚与委蛇、不曾相合,裴焕君也断然不会对她做什么,但倘若她不是呢……

用她来要挟他,裴焕君确实下得去手。

但盘算过千遍万遍,裴临也依旧很清楚,这些都只是他的揣测罢了。

这件事发生得太过仓促,他无法细查清楚,如果裴焕君根本没有给姜锦下毒,又或者那毒其实可解,最后又当如何?

只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哪怕这蹩脚的威胁只有百不足一的可能是真实存在的,裴临也不敢拿姜锦的性命去赌,去赌裴焕君所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前世,他已经赌输过一回了,直至今日,依旧输得彻头彻尾。

他因为自己的认知笃信了她身世背后的疑云,无论多少解释,事后又做了多少弥补,始终都无法挽回。

而那错误的认识,更是影响到了今生。

若非他在长安叛乱之际没能成功擒住那裴焕君,她又怎会再面临一次中毒的危险?

裴临很清楚,在前世因毒伤而行动受限的时候,那样的生活于姜锦而言,是比这大理寺狱还要无边的囹圄。

若还让这样的事情重演,他便枉再世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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