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教夫君觅封侯(21)

作者:谢朝朝 阅读记录

蒙上了回忆的色彩后,过往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更何况还隔着前世今生的鸿沟。

眼下,姜锦回想起自己当年的举动,尴尬之余,又有些感慨。

这场漫天的雪……和那时好像。

伞下,他们泾渭分明地并肩而行。姜锦有那么一瞬出神,几乎要分不清到底是何年何月。

姜锦有些怔愣地自伞下抬头,望着飞白流洒的天穹,余光中,却正好能将裴临侧脸的轮廓尽收眼底。

他比她记忆中的模样年轻了太多,眉眼却是一如既往的冷冽,连落在他眉梢的雪都要稍逊一筹。

真好啊,姜锦想,他虽然记不起从前那么多的携手并肩,可是同样也记不起那些龃龉,记不起那些消磨在漫长岁月里的情愫。

有前世激烈的争吵做对比,眼下的宁静显得格外可贵。

或许这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就这样……也挺好。

察觉到身边人气息的微妙转变,裴临低眸,瞧见了姜锦唇边的浅笑。

他脚步一顿。

她在为何而开心?是因为发现那个男人在等她、在挂心她的安危吗?

裴临收回目光,循着姜锦视线的方向,也望向了无边无垠的夜空。

他忽然开口:“姜娘子,缘何会在此处?”

姜锦对他尚有戒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问题抛了回去,“崔公子有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我自然也会有。”

再刨根问底便显得刻意了,裴临失笑,没再多言。

两人一直走到了内院门前才分道扬镳,临走时,姜锦抬手略遮着自己的发顶,钻出了伞外。

她大大方方地朝裴临挥手,道:“我两步就到廊下了,伞你拿去吧,不必还了。”

说罢,像是怕裴临再推辞似的,姜锦头也没回,闪身逃也似的就走了。

廊外,裴临攥紧了手中的伞,就像落水之人死死地抱住身边最后的浮木。

直到姜锦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也没有挪步的意思。

那一角暗色深深地烙印进了他的眼瞳,裹挟着难以言说的意味。

直到雪停,裴临才终于动了动要僵在雪地里的双腿。

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如果说,之前姜锦为他治伤时,看他的眼神还带有前世丝丝缕缕的怨言和情绪的话,那么今夜,她已然摆脱了前世的影响,开始真真正正地把他当作另一个人来看待了。

一个……与她无旧的新人。

在她眼中,他大概和顾舟回也无甚区别。

裴临自嘲似的笑笑。

这不是正是他想要的吗?她既然不想再要前世嚼过一回的他,换个新人,岂不才有机会。

顾舟回的出现未必不是好事,裴临想,至少他提醒了他,这辈子,他并非高枕无忧。

他得做点什么。

细密的雪仍在下,严丝合缝地遮蔽了裴临留下的足印。

朦胧的雪色中,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孑。

——

“什么?”

翌日清早,将将醒来、正在镜前梳妆打扮的刺史夫人王氏发出一声惊呼,“怎么回事?大人昨夜留了一个女子在府上?”

她身边的侍女垂着头,细声细气地说:“才早上,府里就传遍了,据说是个和清妍小姐差不多年岁的姑娘。”

王氏皱眉,又问:“昨日大宴,兴许是留下的客人?”

侍女便道:“若是客人,自有客房,哪有宿在内院的道理?”

王氏摸着脑门,头开始痛了,她不顾梳到一半的发髻,啪地一下拍案而起。

“好啊你个裴焕君,老铁树开花了是吧!不声不响地给带了个小蹄子回来!”

她正要出去捉人,门外突兀地传来一阵哒哒的脚步声。

无人通传,因为跑来的是王氏的亲女、裴清妍。

甫一进门,娇滴滴的小姑娘便甩开了身上披着的厚氅衣,哭哭啼啼地来拉亲娘的手,说道:“母亲,我不想嫁,我不想嫁给那个范阳节度。”

“外面都传开了,他嗜血好杀,喜欢生啖人的血肉,女儿要是嫁过去的话,一定会死的。”

王氏的脑袋更痛了,她扶着额,哐一下又坐下了,“你与那范阳卢宝川的亲事,早两年就许下了,哪是这时候说不想嫁就能不嫁的?”

裴清妍坐在王氏身边抹泪,道:“早两年、早两年,他也没这样的凶名呀!”

和女儿的终身大事相比,早就相敬如宾的丈夫带个女人回来,王氏实在是没那么在乎了,她拍了拍女儿的手背,道:“莫急,就今日,我们去找你父亲说个清楚。”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有小厮来传话,“夫人,老爷那边叫二姑娘过去一趟。”

王氏一愣,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反问门外的小厮,“叫的是二姑娘,不是我?”

小厮应是。

王氏心里想这个王八蛋,带女人回来解释都不解释一句。她憋着火,转身对女儿道:

“你父亲甚少这样单独找你,估摸着是与你的终身大事有关,且去吧,他是疼你的,把你的话都同他说了。”

裴清妍眨巴着圆眼睛看王氏,道:“那要是他不同意……”

“实在不行,还有你母亲在。”

假哭了好一阵,终于吃到了这颗定心丸,裴清妍松了一口气,跟着引路的小厮,去了前院找她父亲去了。

前院书房里,裴焕君正在案前处理公事,他刚端起手边的茶盏,裴清妍便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他睨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的欲言又止,也不急着开口,只道:“坐。”

在向来威严的父亲面前,裴清妍自然不如在王氏面前那般肆意,她坐定,嗫嚅了好一阵没想好怎么开口。

裴焕君看完了手中的案子,这才搁下茶,闭上眼,抬手揉着自己的眉心。

他说道:“你母亲那里,早上生过气了吧。”

“是……”裴清妍有些不满:“父亲你……”

裴焕君睁眼,道:“回去后告诉你母亲,让她不要误会,那个女孩儿,是我故交的女儿。她父亲死了,我打算收她为义女,才安置到了内院。”

义女?裴清妍懵懵懂懂地应了,紧接着,便听到父亲提及了自己的婚事。

“你不愿嫁给那卢宝川?”

裴清妍猛然回神,她重重点头,娇俏的小脸上带着哀求的神色,“爹爹,求你了,若那卢宝川只是个粗人,女儿嫁便嫁了,可他是那样的凶神恶煞,又比我长那么多岁……”

“传言不可尽信呐,”裴焕君笑了笑,道:“许亲的是裴卢两氏,妍儿,这可不是你想说不嫁便能不嫁的。”

“除非……”

裴焕君话音一顿。

裴清妍抬头,愣愣地看向自己的父亲,等他的下文。

“婚姻乃两姓之好,妍儿,你能明白爹的意思吗?”

心忽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裴清妍大喜过望,蹭地站了起来。

“妍儿明白了,多谢爹爹!”

两姓之好……

亲女可以,那义女……自然也可以。

第18章

直到走出书房,裴清妍的心才后知后觉地狂跳了起来。

义女……

父亲是在暗示她,让那个义女替她嫁过去吗?

裴清妍的眉心扣得死紧,几乎能夹死苍蝇,一旁的丫鬟碎玉见状,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姑娘,老爷他怎么说?”

“父亲说,我有机会不嫁。”

碎玉当然知晓自己小姐的心思。或者说,像裴清妍这般娇养长大的小姐,心思大体上都是差不多的。

有前程的士子、年少有为的勋爵之后,才是她们眼中的如意郎君,像刀口舔血的那些粗老爷们,再威名赫赫,在她们眼里也不会是良配。

遑论那卢宝川还有那样的凶名,年纪更是比她家小姐长了有七八岁。

那……碎玉不明就里地道:“既然如此,那姑娘你为何不高兴?”

裴清妍心里闷闷的,也说不上是哪里不高兴,但嘴就是撅得可以挂油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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