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教夫君觅封侯(20)

作者:谢朝朝 阅读记录

姜锦其实有一瞬心虚。

可她很快就回过了味来。

如今裴临与她不是夫妻,不过萍水相逢,管天管地还管得了她和别人交往接触?

她压下诡异的心情,朝顾舟回道:“回去吧,你家不是还有母亲要照料吗?我没什么不妥,出来也只是同你知会一声,怕你空等。”

天冷了,老人的身体确实需要多照看。顾舟回点点头,他庄而重之地撑起新伞,朝姜锦一揖,转身离去。

裴临在一旁冷眼旁观了好一会儿,见姜锦也要转身回去了,他忽然开口,道:“姜娘子和他,还真是君子之交啊。”

一个担心对方的安危,务必要等她出现才肯离去;一个猜到了他会等,顶着雪出来送伞。

没有一个人有别样的心思,没有一个人逾矩。

可正是如此……才有礼有节得让人嫉妒。

才显得他的那些蓄谋、那些龌龊心思有多不堪。

雪下得很密,将天地缀连成白茫茫的一片,姜锦抬眸,亮晶晶的眼睛在雪色对比下也毫不逊色。

才掸过了雪,但裴临的肩上、发间,霎时便又落满了一层。

连他眼睫上都沾了些晶莹的雪花,将他幽深的瞳仁遮去了好些。

像个雪人。

也许是终于做成了一件事,她的心情真的很好,姜锦没忍住,弯着眼睛笑了。

她大大方方地朝他走近了几步,举起手,将伞倾向了他些。

“崔公子伤好全了?就敢雪天里出来喝风?”

伞的阴影大半笼住了他,裴临抬起轻颤的眼睫,望向姜锦在雪天里、还冒着热乎气的脸。

她一向是精力旺盛的,晨起打猎能走遍大半座山,巡陷阱、采野蔬,偶尔还上树摘点东西摸点鸟蛋。

在寒冷的冬夜里,她也跑出了一身汗,与死寂的季节本身,对比鲜明。

姜锦的鲜活触手可及,只这一瞬,裴临脑海中什么念头也剩不下了。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鲜活再度消逝。

“怎么不走?”姜锦撑着伞,往前走了两步,却发现裴临没有跟上,依旧伫立在原地。

她讶异地回头看他。

从她出现起便一言不发的裴临终于开口,他沉声道:“我来。”

姜锦还来不及反应,裹着一身寒气的男人稍一低头,便已经钻到了她的伞下。

被风吹得冰凉的指尖擦过她的手背,是裴临不由分说地从她的手中拿过了伞,一手撑在两人之间。

他的靠近实在是太过突然,姜锦微微有些愣神。

若是有旁人像他这般靠近,她的本能反应便会在理智回笼之前让她退避三舍。然而她实在是太熟悉他的气场,以至于伞都到了他手上,都还没有来得及抗拒。

伞内伞外恍若两个世界,裴临的背后便是鹅毛似纷飞的大雪,他的话音平淡,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要借姜娘子的伞走一程了。”

姜锦收回了怔忪的目光,不再看他侧脸的轮廓。

好在裴临是有分寸的,而这把伞也足够大。他受过伤的左臂稳稳地擎着伞,侧向她,保持着距离。

雪下得太大了,拔腿都有些艰难,天地间的景物、这刺史府的亭台楼榭,在这样的大雪里再看不真切。

偌大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伞下两人。

眼下的气氛太好,好到姜锦都有些想不起,前世他们可曾如此和谐地共打过一把伞?

所以,尽管她其实很好奇裴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也没问。

风雪声中,两人并肩而行,姜锦忽然想到了方才脑海里那个问题的答案。

啊……共伞当然是有的,只是远没有现在和睦。

就在她中箭被抬下战场的那一年,那个心灰意冷的雪天,她强硬地一定要下床走走。

裴临无法拒绝,他撑着伞,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

她被跟得烦了,劈手就打掉了他手上的伞。

雪纷纷而下,曾经最默契的两人相顾无言,彼此间连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裴临上前,试图拥她回到温暖的室内。

尚未痊愈的姜锦不知从何处爆发出那么大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开,自己也差点跌坐在雪地上。

冷风里,她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叫他滚蛋。

她说:“如果那一箭是朝你射来,就算拼了命,我也会为你挡下。”

作者有话说:

呜呜又晚了,还是抓前十五个宝塞红包

——

第17章

多年来同进同出,不知一起面对了多少喉前划过的冷刀,他们实在是太了解彼此,以至于……姜锦都没有办法欺骗自己。

她比谁都清楚,那一箭,裴临有足够的距离和时机来反应。

雪无声地在下,姜锦的鬓间结满了凌花。

几步之遥,那个男人望着她,却不敢再靠近。

姜锦扬起脸,任由冰凉的触感在她的面颊上蔓延,她深吸一口气,对他说:

“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解释吧,告诉她,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又或者是战事频乏,磨钝了他的警惕,让他没来得及反应。

可裴临没有。他只是俯下身,去拾那把刚被她打落了的伞。

骨骼分明的指节徒劳无功地扣紧了伞柄。他低垂眼眸,一言不发。

姜锦轻笑一声,说出来的话字字泣血,“哪怕到这个时候,你都不肯骗一骗我?”

平心而论,她知道没有任何人活该为她的性命负责。

可那时在她身旁的,是她的丈夫,是她以为可以性命相托的裴临。

无论是他心底犹豫没有及时相救,还是他另有秘密隐瞒,这两种原因,都是姜锦不能接受的。

面前的男人看着她,踏雪向前迈了两步。

“和我置气,也不要冻坏了自己。”裴临艰涩开口,撑伞走到她身侧:“天寒地冻,进去再说。”

姜锦却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好脾气。

“你不解释,那我来替你解释,如何?”

她扬起唇角,含笑对上裴临近在咫尺的冷峻眉眼,“裴大人身世高贵,想换个妻子,这个解释,是不是很合情入理?”

她很知道怎么戳他心肝。裴临抬眸,眼底满是猩红的颜色,他说:“姜锦,你想激我。”

雪下得紧,风又冷。姜锦的脸被冻得发麻,连带着唇边的笑都僵硬古怪了起来,她一字一顿道:“你又如何得知,这不是我的心里话?”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裴大人,”她的眼睫在风中抖得厉害,“就像我也不知道,你打得是不是升官发财死老婆的好算盘。”

“又或许你本就对我无意,从前种种……本就是我自作多情。”

冰山般封冻的情绪终于在水面显露出一角,剧烈的震颤下,裴临阖眸,一句“你不信我”堵在喉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还是不回应,姜锦心口的积郁愈演愈烈。她夺过本该遮蔽风雪的伞,狠狠地往他胸口砸。

她学不来高贵雍容,连发脾气也不体面,和市井泼妇骂街没什么两样。军营厮混多时,骂人的难听词句更是信手拈来。

姜锦高声骂着裴临,眼泪却不听使唤地滑出了眼眶。

被推搡到了一边的裴临怔在了原地,他眼瞳微颤,像是被她的泪水深深刺痛了。

她的情绪向来痛痛快快,笑也肆意闹也肆意,唯独眼泪含蓄。

他从未见过如此汹涌的泪水出现在她的颊边。

姜锦一边骂一边哭,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恶人先告状,可裴临却一直静静地听着,任她打骂。直到她骂累了,眼泪流干了,他才解了自己的外衣上前,将她拢到怀里。

肩下肋前的伤处痛得发紧,姜锦手心发木,没有再挣扎,任裴临将自己打横抱了回去。

争吵没有解决任何问题,甚至连愤懑都发泄得不够尽兴,姜锦倦了,倦得很彻底。

自此以后,关于所有的旧事,她再未置一词,也很自觉地退出了一射之地,不再过问其他,只做名份上该做的事。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