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教夫君觅封侯(66)

作者:谢朝朝 阅读记录

只是回去之后,姜锦还是忍不住琢磨了好几回,那只一度逗留在她肩头的手。

在所有人都畏惧鲜血、畏惧像她这样平素还算温和的人突然爆发出来的凶狠的时候,只有他,始终不远不近地立在她的身侧,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却一直支持着她的一举一动。

姜锦忍不住想,要是她干脆没有前世的记忆,又或者这一世出现在她眼前做这一切的人……不是他就好了。

可惜,她的想法左右不了既定的事实。

姜锦苦恼地抓了抓头,被子一蒙睡了。

最近备战备得紧,大夫人那边似乎得到了什么风声。营中忙得不可开交,什么都比不上晚上回来睡个好觉重要。

她和裴临也都有了各自的安排。

裴临于练兵一道上有些浑然天成的造诣,薛靖瑶索性把他丢到了城防刘绎刘将军那边训练新兵去了。

而姜锦也被调去了城防,管着一个小队、百来号人。

都在一处,抬头不见低头见,姜锦甚至没有办法降低他的存在感。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裴临就好像幽魂不散似的,所有理应会碰到的场合,姜锦都会见到他,那些他不应当出现的地方,她也总能“意外”偶遇他的身影。

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见风就长的野草,漫山遍野,亟待一个引燃的火星。

直到中秋那日。

团圆佳节,营中从午后就渐渐空了下来,只留值守之人,其他人都回去了。

然而姜锦已无亲眷可圆,她本就是孤女,养父姜游去世后哪还有亲人,平素不觉得有异,这个时候,却还是难免会感到孤独。

姜锦挂念着凌霄,下晌索性去抱了抱佛脚,到庙里许了愿敬了香,为她祈福。

回来之后,她很意外地看到了裴清妍身边的侍女来到了她住所门前。

侍女言道,少夫人想着她孤身在外,问她可愿意一起来用饭。

姜锦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若是上辈子的裴清妍,她兴许会答应。不过这辈子她们非亲非故,凑在一起也只是图惹尴尬。

到了晚间,忽闻有人叩门,姜锦去开门,见是裴临。

姜锦这才想起,这位处境和她也差不离。她还算有些朋友,而他性子独,甚少与人交心来往,比她这个孤儿还孤。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姜锦只在心里揶揄了一句,她嘴上只道:“你怎么来了?”

裴临说:“今晚没有宵禁,东城有灯市,去看吗?”

中秋多是赏月,赏灯的习俗北面是没有的,但是每逢突厥来犯,东城的受损都不小,为安民心,薛靖瑶每逢大节,都会命人在此处设下灯市,让人好生热闹一番。

姜锦撇撇嘴,心里其实还是高兴的,她说:“你这儿哪是邀约的语气,不知道还以为你是要和我去办公事。”

屋外灯火通明,屋内残灯一盏,这样的落差没谁乐意接受。

姜锦原本的打算是早点睡,混过一晚,她还安慰自己,外面人多得很,没什么好看好玩的。

但现在听裴临提及灯市,她发现,她还是想去的。

只是不想一个人去罢了。

裴临挑了挑眉,只问:“是公事,那你可来?”

姜锦没说话,也不带门,转身回院子里牵她的马去了。

回来的时候,她跨坐在马背上,叉着腰看裴临,颐指气使道:“还不走?”

裴临低眸,掩饰笑意,清了清嗓子后才道:“好,我们走。”

气氛大好,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天,谈着没油少盐的闲话。

耳畔人声喧嚣,还有小孩举着陶叫子一路吹,他们时常听不太清彼此在说什么,却不觉得吵闹。

已经数不清有多久没有看过这样的景象了,姜锦心情很好。

在长安头一年,她也是爱热闹的,后来就不行了,没那个力气去看什么灯市,凌霄就会出去,回来给她带一只最精致、最耀眼的花灯。

只不过,一盏灯再耀眼精致也比不过眼前这么多盏灯。

其实这些灯都很简陋,经不起细赏。但姜锦还是停住了脚步。

闪烁的火光映在她的眼瞳,为她粉润的颊边也染上了一层细腻的红。

如真亦幻,似梦还真。

裴临呼吸一滞,也顿住了脚步。

想不起来多久没有和她这样不带任何目的地相处了。

前世是他心中有愧不愿面对,这一世,却是他苦心孤诣、步步为营。

他把握着刚刚好的距离,把握着可以接近却不让她讨厌的尺度……

可是现在,他只想靠近。

越近越好。

回过神时,他已经不知不觉凑到了姜锦身边。

望着她眼睫间悦动的光芒,鬼使神差的,裴临忽然发问:“喜欢吗?”

其实本不应如此轻率地把这样的话说出口。

因为这一世他和她的感情,根本还没有到他谋算好的火候。

可是他无可再忍了。

压抑自己、画地为牢的每一天,他都在辗转反侧中度过。

再拖下去,又能酿成什么结果?

姜锦听懂了裴临在问什么。

她讶异地抬起眼睫,望向了他坚定的、却又夹杂着些闪烁的双眸。

她意外、却也没那么意外。

她不是傻子,傻到都感受不到他释放出来的那些好。

男女之间,这样的情愫硬要说是什么兄弟之情,连自欺欺人的分量都是不够的。

姜锦收回了目光,却没有羞赧低头,而是继续抬眸,看向了天穹之上的满月。

又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夜晚啊……

她也想起了那个提着灯笼、黑黢黢的晚上。

所有人都道,裴节度和他的夫人,是在一次次性命攸关的时候产生的感情。就像狂风中摇曳的吊桥,而他们在摇晃的栈板上逐渐滑拢靠近。

可是姜锦知道,不是这样的。

这份感情并没有旁人想来那般浓烈,平时都只浸润在那些乏味的细节里,一起做事、一起练剑、一起在冬日的早上冷得打哆嗦,分食一只热腾腾的胡麻饼。波澜不惊,细水长流。

眼下,命运的车轮复又转动,可这一次,姜锦有些看不清车上和自己同行的人是谁了。

是谁呢?是他吗?

该是他吗?

姜锦想不清楚,她摸着自己的心口,分辨不出那一股油然而生的情愫,到底是对着谁。

移情?像那晚一样,把他当作了前世之人情不自禁?

还是……

说实话,如果眼前的裴临真的和前世十来啷铛岁那般,她可能真的不会再动心。

毕竟她也不是那个真正年少时的自己了。

可是现在,眼前的人太过合宜。他有着少年时明亮坚定、一往无前的眼神,也有着沉淀下来的气度和稳重。

姜锦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和前世有着这样的不同,可她又想,人生的际遇何其奇妙,细微的差别也许就能改变人一辈子的走向。譬如裴清妍,这一世的她,就与前世的性格天差地别。

或许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裴临的经历也阴差阳错有了不同,他身上出现了这样的变化,说来倒也不甚奇怪。

想着想着,姜锦却又有些好笑。

好像不论怎样,自始至终,能打动她的都只有他。

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这算什么?

姜锦听着自己砰砰然的心跳,仰起头,看向裴临的侧脸。

他生得真的很好看,眉宇俊俏,鼻骨挺拔,侧脸的轮廓英挺流畅,没有哪里是她不喜欢的。

可是她不想再掉进同一个陷阱里了。

那一箭痛入骨髓,却不只是即时的痛楚。而后的那些蔓延着的冷,才是真正让她心寒的症结所在。

她该如何相信,这一次,结果不会变得更糟?

她该如何相信,她可以在他身上找到,她所需要的最纯粹的感情?

今生,裴临与她不过相逢,她却带着前世的执念。强求这辈子的他做到她希冀的地步,对他来说,其实也并不公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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