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张婷说着，眼睛看向钰东，钰东示意他也听懂了。

“那么，你还打算在经理层待多久？”张婷问。

Daniel被问住了，他沉默了一下，“这倒没有想过。”

“是啊，你现在还那么年轻，现在就说你退休的事儿是太早了。”张婷笑笑，“那，你爸打算什么时候彻底放手给你呢？”

Daniel也答不上来。

这就是张婷的意图。她不是不理解Daniel改革的用意，她赞成这是个大趋势，可是她认为还是操之过急了，她不说，而是要让Daniel自己意识到这个问题。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在意的是方向。方向错了，每走一步就会错更多。”Daniel很坚持。

“恩，从我们的角度上，我们也希望你们能把决策层和经营层分开，这才是一个现代的科学的企业管理模式。要不，我们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说服你爸？”张婷主动做出让步，缓和一下气氛。“其实你爸想的很简单，就是他带你做生意，你带你儿子做生意，做大做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都有事儿干。”张婷半开玩笑的说。

“恩。他的大方向就和我不一样，他就是按照家庭作坊的想法去做的。我要是跟他说你不会有孙子，他宁可把这个作坊关掉。而我希望这个作坊继续存在下去，给别人提供平台。”

“恩。”张婷不接茬。

“所以想要说服他接受做平台的方向，就要告诉他，你儿子可能不想做这行，你孙子可能没能力做这行，你儿子一个人可能应付不了？”马哲插话说。

“我都能想象的到他会怎么驳斥这些，他会说，‘他敢不想做？’‘我唐家的孩子有什么做不了的’‘不能做就做小点吗，没关系的’‘你就不会多生几个？’”Daniel模仿董事长的语气模仿的惟妙惟肖，引得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模仿完，他又摇摇头，“我真不想和他就这些问题再讨论下去。”

“你必须讨论啊，否则怎么办？”马哲劝道。

“除非我告诉他你不会有孙子，那就不用讨论了。”Daniel叹息道，“哎，有时候我真想把我的情况跟他们摊牌算了！这样躲躲藏藏，我向东他向西，还要被逼婚，我真的快要受不了了。”

张婷和马哲对视了一眼。马哲接话，“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回国才两个月，都还没有让父母适应你在身边，忽然这样提出来，他们会接受不了的。”

“迟早都要说的。”Daniel说。

“至少也要让他们看你独自生活活的很开心，看你的各种真实表现都习以为常的时候才行。”马哲说。

“现在事情很简单了，做个选择题。”张婷打断马哲和Daniel伴侣之间的对话，开始总结陈词，“一是耐着性子把你爸那些家族式的言论驳斥回去，二是向家里摊牌你的情况，三是让步，顺着你爸，等几年再说。你选一个吧。”

Daniel沉默了，他又喝了好大一会儿闷酒。其他几个人也纷纷开始喝酒，注意着他的变化。

“好吧，我明天去找他说，先顺着他做吧。”Daniel终于妥协了。

钰东全程几乎没有说话，任由张婷引导话题的方向。坐在一旁听他们谈话，让他想起了在香格里拉的那一段时间，那时的自己就像是现在的Daniel，对于局势丝毫没有感觉，张婷就这样循循善诱的把他的真实想法挖了出来。今天这样冷眼旁观下，他才觉得自己当初是多么幼稚，而这个女人又是多么可怕。可是另一方面，当他能够洞悉她的意思，而听她自如的引导事情发展的方向，又不得不觉得这像一门艺术。奇怪的是，无论是他自己还是Daniel，都愿意告诉给她听，不会设防，即使知道她可能站在对立面，还是愿意告诉她。因为，从心底里，觉得她会懂，觉得她不会伤害任何人……

第二天晚上，钰东游完泳之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扯了一条大浴巾披在身上，在泳池边上的躺椅上休息。泳池里只有张婷一个人还在游来游去，也便成了他目力所及范围内唯一在动的东西。钰东就像是伏在稻田里的青蛙一样，只被移动的目标所吸引，怔怔的观看张婷游泳……

十分钟了，他还没走？张婷换气的时候看到钰东还在一边，下意识的看了看墙上的钟……

二十分钟了，他还没走？

半个小时了，他还没走？他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当钰东坐在岸边一声不吭的看张婷游泳看到第四十分钟的时候，张婷终于不堪压力停了下来，她停在离钰东较近的那一头，略略的有一些喘。她偏过头来直面钰东的目光。于是，场面变成了一个在岸上坐着、一个在水里站着的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