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我(13)

等聂照说完,目光看向自己的时候,姜月才跟摊主摊主拘谨说:“一碗,一碗素面。”

“行,饿不死就行。”聂照点头,用随身携带的手帕背面擦了擦自己面前桌子的一亩三分地,然后将紧窄的袖口扣子解开,向上翻了三折,才把帕子正面放在桌上,防止皮肤和桌面接触。

姜月从未在除了家之外的地方公共场所吃过饭,十分局促不安,落在腿上的手此刻觉得怎么放怎么不对劲,在腿上挪动了一会儿,抬起来放下去,又抬起来。

聂照在她袖子要落在桌子上之前,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她的两个手腕。

“新衣服新衣服,还是白的,姜月你怎么敢往这个桌子上放的?沾上油污根本洗不掉,到时候衣服黄一块白一块的脏死了。”他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他从怀里又掏出一块手帕,依旧用背面擦桌子,然后正面平铺在上。

“你怎么这个都不懂?往常学什么了?以后出门随身带好手帕,听到没有?”聂照碎碎地说了一顿,姜月讷讷点头。

“三,三哥,你这么爱,爱干净,为什么,院子,院子里的草不除?”姜月不解,不仅草不除,厨房都落了厚厚一层灰。

她问得聂照脸上一僵,后槽牙磨了磨,又狠狠瞪她一眼,没好气说:“那能一样吗?”

姜月不敢再问了。

她这时候还不知道有种东西叫做大少爷脾气,矫情,多事,在外尤甚。

在大少爷眼里,油污是脏的,臭的,难以忍受的;杂草的香的,清新的,天生地养的,无非乱了点;灰尘是自然堆积的,视而不见就能当作不存在。

摊主儿子将两碗面并着一碟小菜端上来,分量十足。

姜月看看聂照,学着他,把自己短袄的袖子向上翻了三截,可袖口太宽,料子太滑,她翻上去,又会重新滑落。

她反反复复试了许多次,都不成功,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了,却不敢让袖子和桌面有接触。

聂照吃了两口面望过去,被她笨得脑袋生花,把打包衣裳的绳子拆下来两条,唤她:“伸手过来。”

姜月就乖乖把手伸过来了。

他皱眉把她的袖子重新折上去,用绳子绑好,果然不会再滑落了。

然后他拍拍姜月的手腕,说:“吃饭吧。”

“谢谢,三哥。”姜月摸摸被系紧的袖口,冲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三哥真聪明,我,我就不会。”

她的话过于真诚不作虚伪,饶是聂照也不由得被她崇拜的眼神弄得一笑,但是只片刻,他就回神了,目光落在她的袖子上,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不由得冷下脸:“少拍我马屁,好话说再多你也烦人,以后管好自己,别总烦我。”

他最好少管姜月,给口饭吃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他刚才在做什么?帮她绑袖口,擦桌子,为她浪费了自己人生中的一刻钟,她难道没长手吗?

若是他今后日日要帮她做这些事情,岂不成老妈子了?

聂照想他年方十七,正当风流,连当爹都为时过早,要为个姜月做这些磨人的琐事,浑身就已经发冷,连忙吃了几口面缓缓。

姜月怕吃得慢拖后他进度,也连忙低头,抄起筷子开始吃。白如云片的面刚入口,她就被惊住了,世上,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的美味?

爽滑劲道,就连那小青菜都脆嫩多汁,比她以往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鲜美!

她停顿片刻,忙不迭低头,往嘴里大口大口塞进面条,狼吞虎咽的像是多少年没吃过饭了。

摊子里的面分量十足,一大海碗,光面就有一斤,聂照原以为姜月这把骨头吃不了多少,没想到她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喝完还眼巴巴看他,聂照被她看得后背发凉。

他擦了擦嘴,挑眉试探问她:“再来一碗?”

姜月羞赧地搓手:“这,这不太好吧。”

聂照当即默然招手:“再来一碗素面。”

没多一会儿,姜月又风卷残云似地吃完了第二碗面,聂照托着腮手肘撑在桌上,指尖轻扣桌面:“再来一碗?”

姜月舔舔嘴角:“可以吗?”她其实不应该吃这么多,又让三哥等她这么久的,哪有女子能一口气吃这么多东西?要被人说的。

但……但这面实在太美味了。

人最难抵挡的就是口腹之欲,这种欲望来得比任何□□,权欲都急切,热烈,直白,难以忍受。

聂照在她吃完第三碗面的时候,已经从震惊到疑惑再到默然了。

这才是她的真实饭量吧?能把一院子野草都吃完,还喝下两碗发霉面糊糊的人,饭量就是小也小不到哪儿去。

呵,他就说,能管姜月的饭,对她就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

作者有话说:

V前跟榜单走,这周一万字,明天应该就没有更新了_(:з)∠)_

第10章 第 10 章

◎别天天傻乐◎

聂照在本就不大的卧室中间,用薄木板和竹子架了一堵新墙,把一间放隔成两间,留出一个空档,挂上个帘子充当门,姜月睡隔间里面的床,撩起帘子就能进去。

聂照睡隔间外面的床,避免不小心瞧见对方的尴尬,之前屋里唯一的桌子塌了,干脆聂照就把它拆了烧火,屋子眼下看起来倒是宽绰不少。

姚金娣夫妻还送了一些面盆之类的生活用具,添置了新的箱笼被褥,姜月把自己的小隔间打扫干净,各种东西分类放置,她在逐城跟着聂照生活的日子算是正式开始了,心里不由得燃起了希望。

日子一转,姜月已经被聂照收留两个月了,时节也从秋日变为初冬,院子里那棵梨树掉光了最后一片叶子,前夜下了一场冰雹,地上凝霜,除了晌午一阵,其余时间都寒气逼人,北风无所遮拦,如刀子一般割人,姜月终于换上了新的夹棉袄裙。

只是聂照想错了,他以为姜月这个年纪长得快,她又吃得多,恐怕很快会长高,旧的衣服穿不下,便在定冬装的时候,又叫铺子给她放量了二寸,但姜月不仅身高没变化,脸上也没长肉,浑身还是瘦瘦巴巴跟竹竿子似的。

他闲来掐指算算,不由得叹惋,那几百斤粮食喂狗,狗都比姜月长得快。

聂照在家的时候,依旧躺在掉光了树叶的梨树上,他枕着胳膊,常常一躺就是一天,姜月现在都习惯了,无事的时候不去打扰,饿了叫一声“三哥”,他就带着自己出门去吃饭。

往往聂照躺在树上的时候,姜月就抱着膝盖坐在树下看着他,他躺一天,她就陪一天,总归她也没什么正经事要做,以往在灿州的时候就是这样过的,也不会觉得无聊。

姜月看天色要近黄昏了,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再不出门吃饭,恐怕太阳落山之前回不来,她眨了眨睁得酸涩的眼睛,小声说:“三哥。”

聂照歪歪头,看她蹲在地上,仰着头等自己,问她:“今天想吃什么?”

“三,三哥想吃什么?”姜月征求他的意见,她其实吃什么都好,逐城的食物很香。

逐城这地方真没什么好吃的,回来回去无非是些做得粗糙的面汤、干粮之类的,聂照现在带着个孩子,一日三餐应时,吃得都快吐了,偏偏姜月这个没见识的,不仅胃口不减,吃什么还都津津有味。

“我?我没胃口。”聂照把头偏过去,抓起自己一缕头发,绕在手指上打圈,“你去街口张三那儿拿几个烤地瓜回来,你吃不吃地瓜?”他又问。

姜月点头,扬起笑脸:“吃吃吃!”

聂照轻嘲,语气倒是不恶劣:“你什么不吃?去吧。”

他看姜月把手向自己捧起来,不解地问:“干什么?”

“钱。”姜月眼巴巴盯着他说。

没钱怎么买地瓜啊?

聂照下意识摸了摸怀中,自然一分钱都没有,他拧眉望着姜月:“你见我买东西,何曾用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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