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我(35)

但比起姜家要来逐城,更让他警惕是灿州海水倒灌之事,今年就连逐城都如此多雨,这才五月,雨季刚刚开始,中原以及南方一带的堤坝不知能不能依旧□□。

还有勒然,勒然偏北,雨季较短,连年干涸,往年只有七八月雨季过后,水草丰茂才敢大举进兵,今年多雨,恐怕有利于勒然,若南方再有涝灾,就是雪上加霜。

他命人给李护传了信,要他务必尽快将远城所亏钱的粮草收缴回来,以备不时之需。

今年的雨下得李护也焦头烂额,如今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他带人催缴粮草,只是催缴回来的竟都是些陈年旧粮。

到六月初,姜家一家终于风尘仆仆赶到逐城了。

他们面容憔悴,丝毫瞧不出原本属于灿州首富的气度,刘氏第一眼见到姜月,还不敢相认,姜月先唤了一声嫂子,她这才哭着扑上来,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尽了。

灿州受了那么大的灾,没想到人竟然整整齐齐,一个不落的都到了逐城,姜月挨个客客气气地叫了人,领他们到太守府去做灾民报备。

姜月堂叔不善经营,这些年姜家愈发败落了,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出逃的时候带了许多的银钱,如今在逐城买两间宅子生活还是够用的。

刘氏扶着姜月的手,一路说他们的遭遇,如今灿州流亡的灾民不知几何,各地不愿意收入,必须要证明有直系亲眷在本地方可被留下,他们姜家虽然有钱,却不料当地官员收授了姜家大量金银却不办事,想着把姜家所有钱款一并侵占。

他们这才被办法,给姜月传信,请求逐城收留。

周氏一路走得艰难,如今脾气更差了,恶狠狠教训刘氏:“你跟她说些什么?她能懂什么?还不如省省力气到衙门说。”说罢,她又打量姜月,见她衣着粗陋,穿着打扮反比在灿州不如,心下鄙夷,当年她若是乖乖应了婚事,如今就是太守儿媳,怎么说也该锦衣玉食。

小周氏累得不轻,扶着周氏,小声劝慰她:“婶母莫多费口舌了,咱们今日入城,只有她一个人来接应,想必聂家并不中意她,所以连个男丁也不派出来。”

刘氏听了两句,面容讪讪,给丈夫姜祈使了个眼色,姜祈立马大喊大叫起来:“娘,我累了,我累了!怎么还没好,再累着我媳妇儿和儿子,我就要绝后了,娘!我要绝后了!”

这个活祖宗闹起来谁也头痛,周氏连忙闭嘴,小周氏安抚他。

姜月倒是不在意他们说什么,毕竟早前就知道自己的祖母和堂婶言语向来如此。

一行人到了衙门,她方要进门,周氏抬起拐杖拦住她:“衙门重地,岂是你们能进的?你和刘氏两个女流小辈留在外面。”

“姜月?你站在外面干嘛?怎么不进?”娇纵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是李宝音带着几个衙役在清扫门堂,意外瞥见了姜月。

作者有话说:

来的赶巧,可以眼看着小聂起高楼。

第27章 第 27 章

◎一更◎

李护出门催债去了, 原本每个月初要对太守府进行一次的大扫除任务落在了李宝音头上。

逐城穷得叮当响,要开源节流,太守千金拎着扫帚干活众人也见怪不怪。

姜月和李宝音讲了事情的原委, 李宝音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感叹:“这长得和你也不像啊,算了,进来吧, 我帮你们弄, 明日课上记得把你的算学课业给我看看。”

“我分数也不高。”姜月不知道她为什么每次要看自己的。

“我只要抄你的, 先生才不会怀疑我是抄的,”李宝音叹气。

姜月反应过来了, 鼓起腮帮子,握拳在她肩头轻轻打了一下:“你骂人我差点都听不出来。”

周氏和小周氏惊疑不定, 太守衙门里怎么还能有个年轻小娘子呢?看起来地位还不低, 竟然与姜月有说有笑的。

一路走进衙门, 听衙役们打招呼,才知道竟然是太守李护的掌上明珠李宝音。

二人是欺软怕硬的主儿,有道是人靠衣裳马靠鞍, 姜月穿着不好,他们没放在眼里,如今她跟太守的女儿熟稔, 就不免多了几分欣喜。

见姜月竟然敢对掌上明珠动手动脚, 小周氏吓得不轻, 连忙呵斥她:“你怎么敢对太守家的娘子不恭敬?”转而向李宝音谄媚致歉。

士农工商,商为最末, 姜家风光的时候, 都要依仗灿州太守, 何况如今落败到逐城,自然想着能借李宝音和太守李护攀上关系最好。

姜月以前愚昧,许多事不懂,她以为祖母对任何年轻女郎都是如此严苛狠辣,如今再见到却陡然明悟许多,她的祖母,堂婶只是选择性的轻视比他们地位低下的女性,而谄媚高位者,她曾经挨过的许多打,不是因为她是灿州未出阁的女儿,因为她是卑微无权,要仰仗他们鼻息的女儿小辈。

他们对待李宝音谄媚的时候,却想不起她也是个年轻的,未出阁的女郎了,就像对灿州太守夫人谄媚一般,那时也想不起对方也是个要卑弱的女子,因为这些人的父亲、丈夫身居高位。

她突然觉得荒谬悲哀,又有几分好笑的现实,一腔热血冷了几分,不再与他们搭话。

李宝音最见不得这种小人模样,挽起姜月的胳膊:“我与她是同窗好友,你怎么如此多言?”

小周氏一时语塞,惊异非常,她们以往见到的贵女即便再谦卑,骨子里也是骄矜高傲的,断容不得人与她们玩笑,竟没想到李宝音会默认姜月不分尊卑的行为。

这简直令人不敢置信。

她们一时间头脑昏昏,回不过神。

李宝音见他们吃瘪,才松开手,有些别扭地小声贴近了,与姜月说:“我就是那么一说,你可不是我的好友哈。”

姜月给了她一个“我懂”的眼神:“未来一个月的算学作业都给你抄。”

“是学习,观察。”李宝音强调。

等到办完应有的手续,李宝音把他们送出去,小周氏还在喋喋不休跟在姜月身后:“月娘,你既然与太守千金是同窗,那总得想办法让她求求太守帮帮咱们家,你是姜家出来的女郎,若姜家过得不好,你在外面也抬不起头。”

她明摆着要求人托关系,语气却十分强硬。

姜月从出门后就不置一词,脸色一直沉沉的,现在听到不远处的喧哗声,下意识发生了什么,她低头观察一番,随手在地上捡了根顺手的树枝,向那边走去,没再理会小周氏的话。

姜家一行人不知发生了什么,跟着她的脚步走过去,见到青天白日之下,竟然敢有人当街抢劫。

周氏吓得后退两步,口中直念阿弥陀佛:“天呐,怎么治安这样混乱?”

小周氏也应和:“姜月这丫头没安好心,怎么把我们带到这种地方?”

二人叽叽喳喳抱怨个不停。

刘氏要拉姜月,却见她已经拎着树枝上前了。

“不知道东十三坊是谁管着的吗?”姜月气沉丹田,呵斥一声,“再不走我可就不客气了!”

那个劫匪拿着东西就要走,被姜月一下抽在后背上,衣裳抽破了,留下一道鞭打痕迹。

“东西放下!”她道。

劫匪忐忑地看她一眼,斟酌了一下,还是扔下东西跑走了。不划算,不划算,若是缠斗起来少不得耗费一番时间,她是聂照的妹妹,不说自己能不能打得过,打不过还好,打得过恐怕他来寻仇。

小周氏看得目瞪口呆,一边尖叫,一边直呼“老天爷”:“姜月,你如今怎么如此粗鄙?”

她和周氏又一副活见了鬼似的模样。

“你如此粗鲁,怎么能和太守千金相交?万一吓着人家……”

从他们进城开始,姜月已经忍耐了一路,她觉得自己无比可笑,在和姜家重逢之前,她还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着经历变故后,是否能重拾亲情,其乐融融共享天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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