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我(4)

梁万三双目圆瞪,一副不可思议他怎么知道的表情。

痛,太痛了,慢半拍的疼痛唤回他的神智,对方的短剑已经拔出,鲜血飚溅出一条优美的弧度,落在尘土飞扬的地上,带着一股刺鼻的腥甜,直钻周围人的天灵盖。

短剑落在他的手腕上,马上就要切下去,梁万三连忙哆哆嗦嗦磕头,嘴里的银子也不敢吐出来,应承:“还,还,晚上就还!。”

聂照反问:“真还?”

梁万三疯狂点头:“真还,真还。”

聂照还问:“真的?”

梁万三更疯狂点头:“真的真的,比黄金还真。”

聂照立刻收了短剑,用对方的衣服擦了擦,然后慢吞吞,和善地抬手勾住他的肩膀拍了拍,咬着嘴里的狗尾巴草,黏黏糊糊说:“早说嘛老梁,别怕啦,还钱就好了,我吓唬你的,不会对你做什么,咱俩什么交情是不是?”

梁万三额头冷汗津津,不敢动作,壮硕的身体缩得跟鹌鹑一样。交情,见鬼了的交情,今天他们第一次见……

聂照正巧偏过头,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也落在姜月眼里。

他五官偏冷,精致深邃,本该料峭如春寒,让人望而惊叹疏远,却生着张樱粉色的唇,一双弧度柔和的桃花眼,总噙着笑,一池的潋滟便融化在其中了,可细看却又能瞧见在那微微弯起的双睫下,眼底依旧冷冽,整个人带着无法言语的惊艳与残忍。

姜月现在只知道,他是个混混,好可怕的混混,他催债,踹坏了别人的门,他不温柔,不和蔼,不讲理,情绪反复无常,前一刻笑嘻嘻的,后一刻要砍掉人的手,再下一刻又和人称兄道弟……

聂照和自己所有预料过的形象截然相反,比梦碎更可怕的事情出现了。

她呆滞地看着地上的血,捂着嘴反胃,想不出自己未来的悲惨生活。

无论是和这样的未婚夫在一起,还是和婆子在一起,都是一样的,他们都会打人,都很凶,不高兴还会砍掉她的手,她要怎么应付他?讨得他的欢心呢?

姜月的脑子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了,只能下意识默诵女德。

出嫁从夫,她没有权利埋怨丈夫不好,如果丈夫不够好,那就是做妻子的不贤惠,没有规劝好他,她应该体贴包容丈夫,然后给他生两个儿子,让他变好……

但是,挨打真的好疼啊。

她觉得自己若是春日时候吊死在家里,总好过一路艰辛,此刻还要面对这样生不如死的未来。

聂照看着要走了,围观群众陆陆续续散去,姜月还抓着自己的破衣服不撒手,没鼓起勇气。

不去

不去

去……

丁婆子悄悄上前。这聂小郎君,当真凶残,真纠缠起来,她说不定不是对手呢,还是别等着两人相认,她直接把人拖走杀了算了。

姜月的嘴被丁婆子捂上了,她惊恐地瞪大眼睛,不断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开对方的桎梏。

“唉,那个,那个猴儿,你不说聂照是你未婚夫,人都走了你怎么还不相认?”阿泗看热闹看得正起劲儿呢,本来想催债的戏落幕了,就该是寻夫了,结果他一扭头,见姜月被人拖走了,遂连忙喊起来。

哦,至于聂照怎么对梁万三的?

洒洒水啦,逐城哪有什么王法?讨债而已,多温柔的手法啊,还连哄带吓的,聂三今天心情看着挺好的。

阿泗的大喊吸引了在场所有人,大家目光扫射,在场唯一像猴的,大概就是被拖着的姜月了。

原本要散场的围观群众目光在聂照和姜月身上来回扫了扫,自动自觉以二人为中心,又围成了一个圈儿。

丁婆子被所有人注视着,不由冷汗津津,只得撒开捂着姜月的手。

作者有话说:

月宝:泥塑粉塌房,点击速看。

这本先定个小目标,完结八千收就算圆满

第3章 第 3 章

◎《长兄如父》◎

阿泗一句话把姜月推上了风口浪尖。

寂静,是如雪的寂静……

所有人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

姜月还在大口大口喘着气,脏得看不出脸,瘦得难称为人,让人无从评价。

围观群众的第一反应和阿泗一样,不敢置信,简直不敢置信!这是聂照的未婚妻?

第二反应是猜测聂照会留下她还是赶走她,聂三在逐城可是出了名阴晴不定的主儿。

事件的另一个主人公聂照随着众人的视线落到蹲在地上,恨不得把自己缩成虫子的小孩身上。

他人生前十六年经历的事情不少,如今也觉得不忍直视。

那个说是他未婚妻的孩子,身上半点儿人样都没有,手腕还被粗麻绳牢牢捆绑,由一个粗壮满脸煞气的婆子牵着,和草市贩卖的奴隶没什么区别。

姜月第一次被这么多目光注视,不免忐忑惊恐,她被绑住的手抖若筛糠,连从怀里拿出信物都费了好一晌功夫。

她越是紧张手就越抖,好在对方没有像她担心的那样失去耐心一走了之,连忙擦了擦,双手捧着交给他。

聂照从她手中接过信物,目光在她带着伤痕的手腕划过,又在捆着她的那个婆子身上停顿了一瞬,轻挑了下眉,才落在信物上——的确是聂家的东西。

他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妻,沃东灿州的姜家曾在多年与他祖父有过命的交情,因而两家约定共修秦晋之好,只可惜上一代并无合适的人选,所以婚约才延续到他们这代。

但他并不想要什么未婚妻,过去不想要,现在也不想要,将来更不会,总而言之就是懒得给自己添麻烦。

姜月以为对方不相信,连忙磕磕绊绊解释。

众人一听,心中哀叹,呦,还是个结巴。

聂照捏了下眉心,示意她不必说,她一口一个卑称奴奴,听得他牙酸,抬腕用短剑指向她身后的丁婆子,问:“她送你来的?”

姜月乖乖点头,艰难咽了咽口水。

旋即她的手腕一凉、脸颊一热,像是被溅上了什么液体。

围观群众齐齐发出惊呼:“哇!”

聂照动作行云流水,宛若切瓜砍菜一样一气呵成,面色不改,百姓似乎也对此习以为常。

姜月一直低着头,她看到手腕的绳子被挑断,随后听到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她下意识用手背抹了下脸……

一片湿濡的红,浓腥发甜。

血……是血……丁嬷嬷死,死了?

虽然她刚刚想把自己拖走,阻止自己和聂照相认,但她,就,就这么死了?

意识到这件事,原本姜月蹲在地上的姿势因为腿软变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个角度她只能瞧见聂照滴着血的剑尖儿,还是三棱的。

聂照倒退两步,把刚才塞进梁万三嘴里的银子抠出来,连同信物一起扔在姜月面前,说:“走吧,婚约作废,爱去哪儿去哪儿。”

姜家曾对他祖父有故,他杀了这个老虔婆,算是感念当年的情意。

和姜月一起扑通跪下的,还有梁万三,他被聂照行为吓得浑身发抖,险些以为对方反悔打算杀一赠一。

原想着聂照要砍断他的手已经是了不得的威胁了,不想对方当真能做出不由分说便取人性命的事,干脆利落,一句话都不多说。

梁万三忍不住后怕地摸上自己的脖子,自己还是来逐城时间太短,强龙怎压地头蛇啊?逐城这地界儿可没有杀人偿命一说。

他的家丁小厮忙上前扶他,他看着脖子还在涓涓流血,死不瞑目的丁婆子,腿软得无法起身,大叫:“凑钱!快凑钱!马上还钱,别管我了!”

姜月那个不怎么好用的,核桃仁儿丁点的脑子刚理顺清楚丁嬷嬷被聂照杀了这件事,还没想清楚对方怎么杀为什么杀什么时候杀,她怎么没看清是怎么出剑的?就惨知自己被未婚夫厌弃的噩耗。

被夫家厌弃等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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