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亲爱的(4)

「……不紧张才怪!」文飏有点像小孩子赌气似的小声咕哝。

她忍俊不住失笑。「为什么?因为我吗?你不可能从没和女孩子跳过舞吧?」

「……有。」

「既然有,现在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我比你更想知道。」

她哈哈大笑,「好吧、好吧,那我们随便哈啦一下转移你的注意力,也许你就不会这么紧张了。嗯……」想了一下。「对了,你什么时候开始画我的?」换句话说,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盯住她看的?

「……从第一天见到你。」

「哇!」

「那……那不能怪我,」文飏嗫嚅地辩解。「我不相信你自己不知道,几乎所有男人一见到你就会盯住你看!」

她当然知道。

从小到大不知有多少男生追她,邻居、同学、朋友、陌生人,压垮整座中正桥都没问题,星探拦路纠缠也是常事,还追到她家来呢,因为她很漂亮,不,更正,是十分漂亮,身材又超正点,司爸爸还坚持要她去学防身术以保护自己。

不过她最迷人的地方并不是她的美貌或身材,而是她对生命的热忱、对服务的热心。

她总是那么热忱的以助人为乐,无论谁请她帮忙,只要她能力所及,她必定帮忙帮到底,就算没有人请她帮忙,一日一被她看见了谁有麻烦,她也会主动凑上去帮忙,只要能帮上人家,不管有多辛苦都无所谓。

如此热情的心,使她整个人就像是一把热情的火,灿烂又温暖。

「你认为我很漂亮?」司琪漫不经心的问。

「不,你很美!」文飏发自内心由衷赞誉。「尤其是当你拚命挖水沟弄得一身又臭又脏,只为了替邻家小弟弟找回心爱的胸章时,你很美!当你撑著伞在雨中整整等了三个多钟头,只因为邻居阿婶的狗跑出去了,她请你帮她在路口等,一看到狗就带回家时,你好美!还有当你硬背著拐了脚的老阿嬷回家,累得当街坐在地上喘气时,你更美!」

司琪失笑。「原来都被你看去了,真丢脸,我喘得跟狗一样流口水呢!」

文飏深深望进她的眼,看的是她的心,不是她的外表。「你很美!」他坚定的又重复了一次。

她漂亮的外表吸引的是人们的目光,但她热情的心吸引的却是人们的心。

司琪哈哈大笑。「你眼睛脱窗了,不然就是审美观念有问题,我最丑的时候,你竟然说我漂亮!」

不与她争辩,文飏带著她转了一圈,再问:「你为什么要我和你跳舞?」

司琪耸耸肩。「我想你只是被亲人保护得太过头,缺少和人沟通的经验,想说让你先习惯和人相处,等我开学后,要是有人找我去跳舞或KTV,我就可以带你去,让你自己去交朋友,这么一来,你就不会再……」本想说寂寞,话到嘴边又收回去。「无聊。」

总之,就是要帮他。

「又为什么要我看漫画?」

「既然你现在不用上班,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譬如画漫画。不过在自己动手之前,你得先看看别人怎么画,如何构思、如何分镜等等,之后再自己做尝试,说不定将来有一天你真的能够成为漫画家呢!」

能够以自己的兴趣为工作,他就更不会寂寞了。

「你真的很喜欢帮助人。」文飏低喃。

「没办法,遗传基因作怪!」司琪滑稽的咧咧嘴。「十年前,当我弟弟开始上小学之后,我爸就离开我们了……」

文飏双眸睁了一下,司琪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请别自己编故事,谢谢!」她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我爸是加入『无国界医生』行列,这是他最大的志愿:为那些苦难的人服务。而我妈则留在台湾照顾孩子,并为邻里的人服务,所以她才会到这边来教舞……」

每次提到妈妈,她脸上的光芒总是会稍微黯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原状。

「还有我大哥,他是外科医生,二哥内科实习刚结束,等二哥退伍能够撑起养这个家的责任之后,大哥也要去找我爸;三姊专修国际法,我念的是公共卫生,也都是为了加入『无国界医生』而准备。」

「你们一家人真伟大!」文飏惊叹。

「哪里是伟大,只是尽我们所能去做,」司琪不以为然地踢回他的伟大。「这世界上有太多需要帮助的人,有人捐款、有人出力,我们选择出力,如此而已。」

「但如果你们结婚了呢?」

「那就要回到台湾来,依照爸爸的要求,先安顿好自己的家,等孩子上小学之后再回去,就像他一样。不然我们一定无法专心工作,孩子也会因为缺乏父爱或母爱而出现个性偏差。不能因为我们做的是正确的事,就期待孩子一定要谅解,那是最不负责任的想法。」

「你爸爸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文飏语出衷心的赞佩。

「那当然!」司琪得意洋洋的接受他的赞扬,再顽皮的对他眨一下眼。「瞧,我就说吧,现在你不是很自在了吗?」

文飏一怔,旋即惊恐的发现他已经不只是扶著她而已,他们根本是贴著身体跳舞,顿时骇得猛然推开司琪,使她登登登连退三大步,一时也被他的反应吓到了,满脸错愕。

好半天后……

「唔,我看你需要多来几次特训,」

接下来的日子里,文飏不但要看漫画,还要陪司琪跳舞,直到他不会动不动就脸红,也不会推开她,能够很自然的跟她相处,整整花费了一个半月的时间。

闭俗的男人真难搞!

不过,在他习惯她的同时,她也对自己感到有点疑惑,向来她都不喜欢和同一个男生相处太久,单独出去玩顶多两、三次,一来是避免对方误会自己对他有兴趣,二来是她的确没兴趣。

但在与文飏在一起的每一刻里,她却只想到要如何让对方放松,如何让对方尽快习惯自己,其他问题都不在她的思考范围之内,既不会考虑到对方会不会误会,也不会像过去那样,和男生出去玩个两、三回就开始觉得无趣。

相反的,现在每当清晨出发到福和桥下的一路上,她都会觉得有点小兴奋,好像小学生在学校旅行的前一夜,那种满怀期待又有些紧张的兴奋。

是因为她太积极想要帮他吗?

「今天还要跳舞吗?」

「不,今天……」她牵起文飏的手,注意到他没有脸红,很好,有进步。「我要把你介绍给那些阿婆、阿嬷们。」

「她们?」文飏困惑地让她牵著走。「为什么?」

「我说过,要你习惯和人相处,这个人可不只我一个,是所有人。现在,你已经习惯我了,下一步就是其他人,慢慢的你就会了解和人相处其实并不是很困难的事。」

文飏的表情很奇怪,但没有再说什么,任由司琪把他丢进那群最高等级的野兽圈中,然后自己退开远远的,免得文飏向她求救。

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文飏竟然没有出现她预想中的狼狈窘境,身陷猛兽环伺的极恶险地,他不但不紧张,也不会脸红,更不会结巴,虽然多半都是他在听那些阿婆、阿嬷们呱啦呱啦的讲,不过他总是十分专注的聆听,唇畔挂著淡淡的笑,清秀的脸上一片沉静,丝毫没有局促不安的样子,偶尔一句话,总是博得阿婆、阿嬷们合不拢嘴的笑声。

是怎样,他终于练成神功了吗?

心头一片疑惑,当文飏自行脱身回到她身边时,她立刻提出质问:「文飏,你说你身体不好,不能跟我们一起跳舞,其实只是个借口对不对?」

文飏怔了怔。「我为什么要说那种借口?」

「本来我以为是你太闭俗,不知道如何和别人相处,但现在看来……」她仰起脸,用指责的目光盯住他。「是你自己根本不想走出来接触其他人对不对?」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知道如何和别人相处。」文飏慢吞吞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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