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到荼靡(28)

“我会同他说。”文思面孔有点惨白。

我叹口气。

“但是姐姐认为事情不是全无挽回的,我们两人挣扎二十多年才有今日,她的心情我可以了解,放下这一切到别处去,凡事都要从头开始,她实在劳累……”

“文思,希望事情有个好结果。”

“你姐姐已经搬离滕家了吧,抑或一直都不是滕家,而是左宅?”

我换个题目,“有没有见朋友?小杨是那么可爱的人。”

第一次见小杨就知道他是那一类人,但左文思,他完全不像。

“韵娜,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们会不会有机会结合?”

我抬抬头,说:“我不知道。”

一切看当时有多需要结婚。

真正渴望结婚的话,驴头人身也可以当理想对象。不想结婚时,嫁入皇室还嫌没有人身自由。

认识文思的时候,我真的盼望有个归宿,真的认为感情可以培养,真的觉得婚姻对我有好处。

但现在一切不同。

阿张说得对,他旁观者清,文思永远需要照顾,这也许便是他堕入滕氏彀中的原因。

我此刻只觉得我有道义帮他振作。

“听说你飞机票都买好要走了。”

“嗯。”我低下头。

“是为我吧,你立意要与我渡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也因为滕海圻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这段日子我们恢复来往,我们需要对方作伴,但这种感情很难发出火花来。我知道。

大节当前,普天同庆,文思约我去大型舞会,我决定与他一起亮相。

为什么不?左是死右是死,不如痛痛快快,与他趁着天还没有压下来之前,热闹地玩。

他给我订制一件鲜红低胸的晚服。

我笑问:“不是说只做黑白两色的衣服?”

他悄声说:“黑白卖给她们,你穿红色?”

我扬起红色的裙子,试穿时腰间的鲸骨令我透不过气来,我并没有一条四十厘米的小腰。

文思的助手提着我的头发笑说:“舞会王后。”

另一位说道:“这裙子只能穿一次,万人瞩目,谁会忘记。”

“谢谢你,文思。”

“给她披上披肩。”文思说道。

一张小小的白狐皮立刻搭上我光秃的肩膀,一切都衬得非常绝。

“还有我向姐姐处借来的项链。”他说。

一大球的晶光灿烂,如圣诞树上的装饰物。

我摸摸颈项,真瘦,瘦得皮肤都没有光彩,眼睛干燥,不过不要紧。有种粉会得闪光,滴一滴眼药水,双目又是水灵灵,一切都可以人造。

但我们没有去成功。

那日下午,文思说:“我向滕摊了牌。”

我已知道他不会有心情去跳舞。

“他怎么说?”我焦急。

“他叫我去召警。”文思很沮丧,“他不怕。”

“他只是恐吓你,”我希望滕知道他在做什么。

“你知道他怎么说?他说没有我活不下去,”文思坚决地说,“但是,我宁可身败名裂也不会回去。”

“是为我的缘故?”

“也因为我厌倦那种生活。”文思说。

“那么滕恨错了人。”我觉得宽慰。

“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缠住我,他可以找到比我更可爱更年轻的人。”文思说。

“你有没有听过不甘心?”我问,“不然秘闻周刊上怎么会有那么多自暴其丑的自白书?”

“不要再说下去。”

“文思,要不要到我这里来?”

“不用。”

“要不要人陪?”

“小杨会来。”

“那么好,我们在家度过一个真正的平安夜,你要找我的话,我在家中。”

“姬娜呢?”文思问我,“你有没有伴?”

“人家与阿张要跳舞至天明呢。”

“对不起,韵娜。”

“文思,别客气了。你与小杨聊聊天。”

我独自斟杯酒,想一个人哭一场,但是眼泪说什么都挤不出来。

我睡了。

姬娜回来的时候真的已近天明了,我听见她“嘘”地一声,嘱咐阿张不要吵。

我转个身。

听得姬娜摸黑上床来,也不知落妆没有。

我又睡熟了。

到有人大力按门铃时,我们俩才一起跳起床。

睡眼朦胧,我叫出来,“如果是滕海圻,千万不要开口。”

“知道。”姬娜披起外衣出去。

我拥着被褥坐在床上,心噗噗跳。

姬娜一会儿进来,面色讶异。

“韵娜,警察找你。”

“警察?”我张大嘴巴,睡意完全跑走。

“快套上衣衫出去。”

我只好在睡衣上面罩上运动衣,跑到客厅,只见两个便衣警探向我出示证件。”

“王韵娜小姐?”

“是。”

“请你跟我们到警局问话,协助调查一宗案件。”

我吞一口涎沫。

“什么,是什么事?”姬娜上前来问。

“让我拿手袋。”我说。

“究竟是什么事?”姬娜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说。

“韵娜,我害怕。”

“不要紧,你不要走开,在家里等我电话。”

我跟着警察出去。

到达派出所,他们把我请进小房间,待我坐下,问我喝什么,然后开门见山地问:“你可认识滕海圻?”

事发了。文思已将一切交给警方处理?这里头再也没有转弯的余地,而我当然成为第一号证人。

“认识。”

“认识多久?”

我喝纸杯中的咖啡。

“有九年。其中一大段时间没有见面,我在外国。”

“最近一次在什么时候见面?”

“大半个月前。”

“准确的时间。”

“三个星期前的星期一。”

“在什么地方?”

“在一个朋友家。”

“朋友是谁?”

“叫左文思。”

“地址是落山路七号三楼?”

“是。”

“你们可曾争吵?”

“有。”

“可有动武?”

“有。”

“王小姐,你昨夜十二时至两时在什么地方?”

“在家中睡觉,你们来把我带走的地方。”

“有没有证人?”

“睡觉也需要证人?”

“王小姐,幽默感不要用在不恰当的地方。”

“没有证人,我表妹当时在舞会。”

“你的意思是,没有人能够证明当时你在上址?”

我的心跌下深渊,说真的,的确没有人能够证明我当时千真万确地在家里睡觉。

但是,警方为什么要知道我是否在家睡觉?

就算文思报案,与昨夜我是否在家,也没有关联。

我问:“是什么事?”

“你与滕海圻起冲突,据说有身体上的接触?”警方说。

“我不明白这句话,请说明白点。”

“他用手扼住你脖子?”

“这关你们什么事?”我站起来,说道,“我不想进一步回答这些问题,我要找一位律师来。”

“你可以那么做,你可以借用我们的电话。”

我反问他们,“文思呢,可是左文思出事?”

一位便衣不停将我说过的话记录下来。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惊惶地问,“你们在查什么事?告诉我。”

“你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

“与你曾有冲突的滕海圻,于今日凌晨十二时到二时间,倒毙在落山道七号三楼,胸部被利器所创,即时死亡。”

我张大嘴巴与眼睛,四周围的景物天旋地转起来。

他死了。

他竟然死了。

有人杀死他,而警方怀疑是我。

“给王小姐再喝一杯热茶。”警方说。

我紧紧闭起嘴巴,我已经说得太多。

他们有没有发现七年前我与滕海圻之间的事?我尚有什么机会洗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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