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苏西堕落(8)

“什么时候有空?总也得放你们回家吃顿饭洗个澡吧。”

“一下班我就来你处。”

下午,他来了,站在门口不愿进来。

他用手揉着双眼,浑身发散着医院独有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怎么了?”苏西知道有蹊跷。

“我很累……病人不治。”

苏西啊一声,“可怜的朱启东。”

“情绪欠佳,我还是回家的好。”

苏西拉住他的手。

“我这里欢迎你。”

两个年轻人拥抱片刻。

苏西问:“好过一点没有。”

他筋疲力尽地苦笑,“有一杯热可可更好。”

“我立刻帮你做。”

苏西捧着一大杯热饮出来,他已靠着沙发睡着,实在太劳累了,精魂与肉体分家。

苏西替他盖上张薄毯子。

朱启东是个好人,但是好人却未必是个好伴。

他整个人已经奉献给研究工作,医院手术室才是他的家,他每一丝精力都被病人榨

取得干干净净,作为他的家人,得到的不过是一具时时躺在沙发上的躯壳。

苏西是个聪明人,所以她的功课与工作成绩都平平,因为她知道,做得好过人十分

便需多付一百分努力,太辛苦了。

毋需认识朱启东二十年,亦可知道同他在一起生活会十分枯燥。

苏西叹口气。

这时,他外套口袋里的传呼机又响起来。

苏西开始讨厌这件装备,她把它自朱启东的外套口袋取出,一手关掉。

一室皆静,朱启东可以好好睡一觉。

苏西拿起一本小说,独自读了起来。

这真是世上最奇异的约会,二人共处一室,一个看书,另一个睡觉,没有音乐,没

有对白。

以后,恐怕还有很多这样共度周未的机会。

电话铃响,苏西连忙拎起听筒。

“苏西?我是雷家振。”

“啊,雷律师,有要紧事?”

她声音十分严肃,“你马上到大宅来一趟,有个特别会议需你出席。”

东窗事发了。

雷律师收风也真快,没有什么事瞒得过她的法眼。

苏西看了看熟睡中的朱启东。

她大可以放心去开会,朱君在八小时内无论如何不会醒来。

她换上一套整齐的衣饰出门。

只花了二十五分钟便抵达目的地,大宅的老佣人替她开门。

苏西感喟,少年时她来过这里见父亲,永远挺胸直行,目不斜视,因为一不留神便

会看到白眼。

今日又来了。

那只法兰西座地铊钟仍然放在老位置,每过一刻钟便会当当敲响报告时辰。

客厅中那盏大水晶灯永远擦得精光灿烂,缨络闪着骄傲的虹彩。

这里叫大宅,苏西与母亲住的地方叫公馆,或是简称那边。

他们都在父亲的书房里。

雷律师出来说:“苏西,进来。”

一家人齐集。

苏西的眼光寻找苏进,只见他背着所有人面壁独坐一个角落。

他的母亲面如死灰。

他两个妹妹不发一言,一副蒙羞的样子。

雷家振律师说:“我们现在与朱立生先生通话。”

朱立生?他在什么地方?

雷家振按下电话扬声器。

那一头传来宏厚的男声,语气却不失婉转,他这样说:“我已看过报告。”

苏西觉得朱氏父子声音相当像。

雷律师说:“那么,朱先生,请给我们一个裁决。”

那个朱先生有点尴尬,“好友竟给我一个如此沉重的任务。”

雷律师催他:“你请说。”

朱立生轻轻说:“一个成年人,有权选择他的伴侣。”

这当然是在说苏进。

“可是,当伴侣变心,他应采取平和合理的态度,伤害他人身体,于理于法都不合。”

书房内,连掉下一根针都听得见。

“对方不予起诉,警方又缺乏证据,苏进才免去牢狱之灾,不过,肯定已丧失遗产

继承权,他那一份,当由三位妹妹分享。”

雷律师抬起头来,“各位有什么异议?”

一片沉默。

朱立生忽然说:“案中有一位重要证人,从头到尾不发一言,我想,你们应该向她

道谢。”

苏西一听,连忙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

真没料到自己演技如此到家。

“堕落并无定义,可是苏进应该明白,纠缠、恫吓、威逼,最后伤害他人,确是犯

罪行为,”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我已经讲完。”

雷律师说:“谢谢你,朱先生。”

朱立生挂上电话,谈话中止。

苏进一言不发地走出书房。

事情是如何揭发的呢?

司徒不说,苏西也不说,苏进当然更不会说。

雷律师像是看穿了苏西的思想,她轻轻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苏西双手一震,手袋差点落到地上。

小时候同班同学考试作弊,被老师当场捉到,那古肃的老师自牙齿缝中迸出:“若

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两句话来,十分震撼。

雷律师站起来,“散会。”

苏西想跟着离去。

忽然听见有人说:“诸留步,我准备了茶点。”

叫谁留步?

不会是苏西吧,一定是叫雷律师。

苏西自顾自向前走。

可是她又听得同一个声音说:“苏西,茶点准备好了,请赏面。”

苏西不相信双耳,缓缓转过头来。

一点不错,说话的正是李福晋女士。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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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西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手足无措。并非受宠若惊,而是从来没有与她打过交道,

心底下认为可免则免。

苏西踌躇地答:“我还有事。”

可是老好雷律师又代她作主,"我帮你推一推好了,我们喝杯茶就走。”

苏西只得颔首。

偏厅只得她们三个女子。

苏近与苏周不知避到什么地方去了。

李女士替苏西斟出红茶,"苏西,多少糖?”

“一点牛奶,不加糖。”

李女士点点头,"所以身段那么苗条。”

苏西心中有气,想大声说:“我是你们坏嘴里的毛孩,我并非淑女。”

当然,她控制了自己。

终于话归正经,李福晋女士说:“苏西,我们母子都感激你。”

苏西一怔,没想到她如此能屈能伸,居然直接向她道说,可见其人不简单。

她当然不能示弱,再度摆出茫然姿态,否认到底:“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女士目光炯炯,搜索苏西脸上蛛丝马迹,以她那样丰富的人生经验,居然找不到

破绽,不禁由衷佩服这个女孩子。

因此,她完全放心了。

接着有点心酸,人家不知怎样教女儿,如此聪明伶俐,处世、做人、读书、工作,

好像都有天分,不必苦昔教导。"苏西见李女士露出沧桑感慨的样子来,连忙顾左右而言

他:“这茶香极了。”

李女士立刻恢复常态,"面包是自制的,你试试这三明治。”

再坐了十来分钟,她们就告辞了。

在车上,苏西说:“苏进生活不会成问题吧。”

雷律师答:“你少操心,他外公那边还有产业给他。”

苏西倒抽一口冷气,"怪不得这个人一点也不想工作。”

“是,他根本没有上进的动机。”

“你看,懂得投胎多重要。”

雷律师看了苏西一眼,微微笑,"你现在也不差呀,”

是,省着点用,略有分寸,已经一生不忧。

苏西不由得伸出双臂,枕到脖子后边,舒展一下。

雷律师间:“朱启东如何?"、"他太忙。”

“你也找些事做呀。”

“可是,我渴望二人的时间共用。”

“年轻女子总是如此不切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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