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芬郡奶油(22)

雅量微笑。

“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家母自幼教我:在座女士站起,男人一定要陪站,她回座,又要站立侍候,见人时外套第一粒钮扣必须扣好,还有,世上没有男装短袖衬衫,也没有白色西装,唉。”

雅量笑,这品藻,闲规矩真多。

“还有,男人要忍让女子,帮助爱护女子,有美味食物,让女先吃。”

“你觉得小捷如何?”

“小捷是妹妹。”

“你还叫我姐姐呢。”

“那是小姐的姐,不是姐妹的姐。”

雅量不出声。

“那么,到最后,男人在寝室里,总得有所表现,不比女子,死鱼也可过关。”

雅量掩嘴骇笑弯腰,“死鱼,谢谢你,”

他看着她,“姐,你吃什么,香得奇怪。”

她吻他一下。

“啊,苦艾。”

“你也知道?”

“这酒几首失传,只在欧陆红灯区酒吧才做,听说对健康有损。”

雅量问:“你一直没有固定女朋友?”

“我不耐烦教她们功课,陪着逛商场,管接管送,过情人节做生日这些。”

雅量看着他微笑,扬一扬眉毛。

方正逼近她,“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我们去游泳池,早上人少。”

“好主意。”

雅量收拾泳衣毛巾。

方正说:“我不要穿别人的泳裤。”

“对不起,尺码不同。”

“当然是我年轻占优势,”

雅量没好气,“我新替你买的。”她忍不住又笑。

“姐,不要再回去。”

雅量却说:“我们比赛斗快,不过,你要让我。”

他俩到大学另一个室内泳池。

两人并排跃进水里,方正是泳将,不徐不疾跟在雅量身边,她游什么式样,他也照做,两一起游进,煞是好看。

泳池边很快有观众。

四个塘之后雅量筋疲力尽,伏在池边休息,方正游近,把脸靠在她肩上。

他先上泳池,把她也拉上。

他们正准备离去,有人叫住方正:“这位小哥可否与你说几句话。”

方正转过头去,一边用大浴巾围在雅量身上。

那是一对年轻男女,“我们华艺广告公司在大学找模特儿,”递上名片,“你可有兴趣?华艺在京颇有名气,我们曾与国际名牌像汤福特合作。”

方正一怔,他的普通话不错,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你是华侨?不讲中文?”

方正说:“不,对不起,我还不够资格。”

雅量在一旁微笑不出声。

方正拉着雅量的手要离去,人家追上,“小哥,想一想,有意思,与你姐姐一起来面议。”

他们笑着奔走。

方正遗憾:“总说你是姐姐。”

饭后他们结伴出外散步。

雅量把苦艾糖含嘴里,不知不觉略为迷醉,那日有晚风,把他们头发吹起,方正转头看她,她也看着他想:这毛孩可爱得像可以一口吃掉,谁知方正也说:“姐,你是我的德芬郡奶油。”

忽然雅量说:“我真快乐。”

“我也是。”

雅量这时停住脚步,她听到乐声,那是锣鼓与二胡,她忍不住沿着“退打退打”的节奏走近。

在一个广场上看到有人排练京剧。

他们选不远之处一块大石坐下观戏,雅量把头靠在方正圆厚肩膀上。

方正低声问:“这是哪出戏?”

雅量留意,只见一男一女两个十多岁孩子一来一往正在厮打,男的用长棍,女的用双剑。

他们都没有上妆,也没有穿戏服,但是雅量一看就明白,她笑出声,“大水冲到龙王庙。”

“这是戏名?”

“方正,你看清楚,那用棒的是谁?”

“啊,他穿着一条兽纹小裙子--”

“方正,这是你师傅孙悟空啊,你叫毛孩的来源。”

“什么,”方正吃惊,“他的头箍呢。”

“排戏没戴上。”

方正恍然大悟,“他是毛毛,我也是毛毛。”

两个一起笑起来。

晚风送来栀子花香,雅量心情无比宽舒。

方正问:“他在打谁,那持剑的是他女友?”

“不,这出戏叫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啊,听上去非常刺激,她是他情人?”

雅量笑得几乎翻倒,“他俩没有任何亲密关系。”

“你肯定?那他为什么恨她?”

“嘘,看戏。”

雅量搂着他的腰,只听得锣鼓声越来越密,悟空把妖怪逼力量走投无路,终于用金箍棒打得她躺倒地上。她再三打滚,终于动也不动了。

雅量大声鼓掌。

两名演员向他们鞠躬。

他俩转身离开。

方正说:“他们演得很好。”

雅量一直微微笑,紧紧缠住他手臂。

“丹麦人几时回来?你什么时候向他摊牌?”

“毛毛,你知道我不会随你走。”

“胡说。”

“你要回去读书考试,取得资格,然后找一个年龄相仿女友,恋爱结婚生子。”

“我不要她们。”

他们谈到深夜,终于看到闪电霹雳,雷雨下来了。

雅量从没与任何人在任何时间说那么多心事。

她在他怀中睡着。

方正做了一件很不应该的事。

他悄悄用手机,拍摄怀中的她与他。

第二天一直闪电霍霍,雅量站窗口看雨景。

方正说:“姐,出去,换裙子,我教你跳舞。”

“什么舞?”

“探戈。”

“谁教你那么复杂的舞步?”

“我爸教妈妈,她传授给我。”

“你爸像是一个十分有趣人物,可惜我不认识他。”

“你没见过他?”

“我常在外国。”

他们找到老式爵士音乐茶厅,请求领班奏探戈:“弹《妒忌》一曲吧。”

方正低声说:“姐,跟住我脚夫步,跳探戈有一个秘诀:无论什么时候,男方的腿,必然要设法贴住女伴大腿内侧。”

雅量骇笑,“那好不情色。”

“不然怎么叫探戈。”

“谁的主意?”

“姐,这些本来应由你教我才是,怎么反而要我指导。”他笑,“这样,一二三四,明白没有?”

他含蓄地攻击向前,雅量退后,方正的腿一直要介入,雅量忽然脸红树,她就要拌倒,被方正一手抱住,转到她身后,握住她腰,轻轻摇曳。

雅量服了这毛孩,这么会玩!

女性同他在一起,永远不会愁闷,她真点妒忌他未来女伴。

可是,人会老大,必有旁鹜,丹麦人何尝不会玩,但年来给工作及生命中四个女人缠得憔悴。

当下雅量轻轻在耳畔说:“像站着--”

“你终于明白了。”

他们跳了两次《妒忌》,雅量明敏,进退有致,似模似样。

他们坐下喝冰茶,有两个中年洋妇接近方正。

其中一个说:“年轻人,你可愿教我们跳舞?我们愿付学费。”

意外的方正笑答:“我只教女友。”

另一个立刻说:“我可以做你女友。”

雅量先忍不住笑起来,她们瞪她一眼。

方正答:“一个女友已经足够。”

她俩悻悻走开。

方正乐不可支,“原来我有资格做舞男,哈哈哈。”

雅量好气又好笑。

她忽然想到,再过几年,不知她会不会老着脸趋向前,问漂亮的少年:你可要约会?我可以付学费。

雅量一时失神。

方正已经拉着她走出歌舞厅。

他俩游琉璃厂,方正选了一些印石,并且请师傅刻图章。

雅量问:“是姓名还是闲章?”

他递给她看,“咦,好几个字,这是小篆,我看不懂,没想到你有这心情,说什么,是否一句五言?”

他轻轻说出五个字。

“什么?”

“德芬郡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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