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芬郡奶油(25)

书桌上有两张放大照片,一张是方正幼时与雅量抱紧,熟睡沙发上,另一张——

另一张叫雅量震惊,她不知方正什么时候拍摄,就是这几天,同样姿势,她熟睡,他的左手放在她胸上,雅量说不出话。

“雅,我不应得到如此侮辱,我深爱你,你却这样回报我?我未能满足你,他比我更好?”

雅量像一个考试作弊被抓到的小学生,无话可说。

“现在你知道他多工心计,他目的是要破坏你的婚姻,好叫你投怀送抱。”

雅量发现丈夫脸色铁青,她退后一步,“尼克,我对不起你,我不配做你妻子,请允准离婚。”

他气炸了肺,“雅,我俩各自放弃牺牲那么多才能在一起,结婚还不到一年,为什么,雅量?”

雅量鼓起勇气:“我不能适应婚姻生活,我觉得束缚,我厌倦洋娃娃似陪你出席各种应酬,我从未打算做一个继母,渐渐你把我训练成你其他妻子一般——”

他大吼:“你是我的妻子!”

“我要离婚。”

“这是你F那年轻人的原因?”他步步逼近,“那时你可戴着婚戒,你可有羞耻?照华人规矩,偷汉子应当关在笼里丢到河中溺毙,我们北欧洲没有道德?杨雅量,你什么都做得出!”

雅量一步步退后,她看到他头上青筋绽露。

“我现在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打你,我巴不得杀死你。”

他扑上掐住雅量咽喉,大叫一声,两个人一起撞向一张紫檀木贡桌尖角。

雅量只觉得头顶剧痛,知道不好,果然,稠腻的血液缓缓冒出,自太阳穴流下。

可是尼可莱耶还不察觉,他双手用力束紧,雅量眼冒金星,她不但没有推开他,反而抓住他衬衫,她抬起眼看牢他。

尼可莱耶发觉她眼内无惊怖恨恶,反而充满无奈与柔情,他哽咽。

这时,他看到血液自她额头流到眼角,像是长长一行血红眼泪,他突然见血,惊恐失色,情绪更加激动,他觉得昏厥,与雅量一起滚倒地下。

这时女佣推门进来,大惊失色,“先生,太太!”

他握住胸口,呼吸困难 ,挣扎着说:“拨一一零叫救护车,快。”

雅量叫他:“NIC,NIC。”

“我心脏——”

雅量紧紧抱着他不放,她渐渐失去知觉。

她似听见佣人与司机互相呼应。

醒来之际,已在医院里。

雅量睁开双眼,想起前事,浑身冷汗。

她大叫:“尼可莱耶!”

看护走近:“嘘,嘘。”

“我丈夫呢?”

“华顿先生已做过手术,医生说他会完全康复,请你放心。”

医生进房轻声说:“华顿太太,请你镇定,华顿先生心律不齐,血管扩张,血压下降,脑部血量供应不足缺氧昏厥,那是血管迷走神经性昏厥,他跌断左臂骨,已经接妥,三两日可以出院。”

“我要见他。”

“华顿太太,你自己头顶缝了六针,需要休息。”

“让我见他。”

看护无奈扶起雅量,缓缓走到另一层楼。

她推开病房门,看到丈夫躺在病床,心神浮躁,正向助手发脾气,他见雅量出现,不禁鼻酸。

这平时秀丽的女子此刻像一只自渠边拾起的破洋娃娃,头发被血块黏成一绺绺,脸色灰败,眼窝深深,身上穿着宽大病人衣裳,像是受尽折磨。

助手连忙退出。

丹麦人充满悔意,“你看上去一团糟。”

雅量沙哑着声音说:“我也牵挂你。”

他伸出手招她:“COME TO DADDY。”

雅量走近,“尼克,我太对不起你。”

他轻声问:“你的头怎样?”

“六针,我估无完肤。”

“痛吗?”

“呃,DUH――”

他长长叹气:“我也亏欠你。”

雅量把头靠在他胸前。

“我俩差些死在一块。”

雅量低声答:“那也不错。”

“我以为你已私奔。”

雅量沉默,她怎么会落井下石。

“我深爱你,雅,啥时我再也不知你需要什么。”

这时女佣提着食物进来,他挥手,“去去,我不要吃。”

雅量问:“带来什么?”

“虫草清鸡汤与一点茯苓糕。”

女佣斟出鸡汤,雅量接过,连吸管递给丈夫。

他示意先要接吻。

雅量低声说:“大丹,这不是时候。”

“我不管。”

她只得吻他嘴唇,这时他才肯喝汤。

医生进来,“华顿太太,你在这里?让我检查你伤口。”

尼可莱耶用没打石膏那只手臂圈住妻子腰身,不让她走开,医生只得走近检查,他打开纱布视察,“我替你把钉子拆掉。”

雅量低头忍痛,尼可莱耶在她耳边说:“我真抱歉。”

医生说:“你可以洗头,不过,小心勿触及伤口。”

雅量问:“可有一大块秃头?”

“不会,医生已尽量小心。”

医生看着他另一个病人,“华顿先生,我劝你不要做剧烈运动或情绪激动,最好戒绝酒精,明白吗?”

“我想出院。”

“心电图及血液样版还需分析,请多耽一日。”

医生微笑离去。

这时女佣说:“太太,我替你带了一碗青菜煨面,你看看有否胃口。”

雅量去问:“你可否助我洗头。”

尼可莱耶又说:“我想吃面,雅量,你勺给我。”

女佣忍不住说:“太太也有伤,也要营养,这先生真是,太太对你千依百顺,你还要争吃。”

雅量只得把面夹入调羹,一口口喂他。

女佣笑,“直是冤家。”

雅量怔住,她有点神驰,华人真是什么都想到了,如此俏皮真切的形容:冤家,唉。

吃完面,女佣在浴室帮雅量洗头,干血溶解,清水变铁锈色,洗几次才干净,又得缓缓梳通,“太太,我替你带来替换衣服”,“你真周到”,“太太快别那样说”。

雅量轻轻说:“傍晚,请替我带一桶巧克力冰淇淋来。”

她淋浴,换上运动衣,头发束脑后,重重吁出一口气。

看护对她说:“华顿太太,你可以回家休息。”

华顿先生忽然狠狠说:“她什么地方都不去,她在这里陪我,不然我过不了今夜,替她放一张摺床,她睡我身边照顾我。”

“华顿先生,我们有看护——”

“听见没有?”

看护也只得离去。

他握住雅量的手,夫妻凝视片刻,雅量忍不住伏在他胸前,“呵尼克。“

他轻轻说:“你是最佳情人,温柔、体贴、爱笑、慷慨,又不向男人索取任何物质。你也是最好妻子:从不使小性子,家里整整齐齐,对下人又斯文,在宴会上,你是我的荣光,你十全十美,但是雅量,你不贞。”

雅量说:“请不要再惩罚我。”

“你爱那小子?”

雅量索性回答他:“我至钟爱他。”

“你已进入变态领域。”

雅量牵一牵嘴角,“我们都有私欲。”

“回到我身边,雅量,让我们从头开始。”

那天深夜,他忽然惊醒呼痛。

看护给他服药,他把她推开,“雅量,雅量。”

雅量自摺床起来抱住他。

看护生气,“华顿太太,你也需要休息。”

雅量一声不响服侍他吃药。

他哽咽,“雅你瘦成一棚骨头,我可以数你肋骨。”

他何尝不憔悴落形,眼珠里那点闪耀的绿色消失,只剩淡灰。

雅量替他抹去额角冷汗,听见他说:“失去你我不知怎么办。”

雅量轻声回答:“罢哟,光是京城已有数十万中国娃娃,您华顿先生还愁没人侍候,我不如为自己担心:年华已逝,声誉欠佳。”

第二天醒转,他硬是要离开医院,医生再三劝阻,雅量只得说:“我在此陪你”,他方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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