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芬郡奶油(26)

雅量又问:“可要叫翡丽柏他们来京?”

他摇头:“她们在巴黎度假。”

终于在翌晨,医生允他回家。

雅量已经几天没睡,见他助手来了,她对丈夫说:“我先回去打点一下,你要吃什么,我先叫阿嬷准备,不可再吃鸡油炒这炒那了。”

助手有点紧张,“大使,最新消息,王储打算秋季访华。”又回到现实世界。

雅量轻轻离去。

来到门口,她忽然乏力,缓缓在角落蹲下,双手掩面,隔一会才站起。

男主人回到家,“太太呢?”

“吩咐过家务,她在房间休息,叫我们不要吵她。”

他一想,也真该让他休息,“叫阿忠送去理发。”

稍后回转,还是不见妻子。

他敲她房门,“雅量,雅量。”

推门一看,哪有人影,床头放着一只白信封,他拆开一看,正是他给的两枚婚戒,却无片言只字,这是他爱妻一贯作风:不取一针一线。

他比想像中镇定,但心里却似被掏空一般。

他没留得住她,她带走他的阳光。

过一刻他联络到助手:“查一查出境记录,不,华顿太太不用丹麦护照,应该是加拿大文件。“

助手的答覆很快来到:“查得她用杨雅量加国护照在三小时前出境。大韩航空七O三班机,已抵首尔。”

“请与当地同事查访她下落。”

“大使,这话我原不该说。”

“讲。”

“此事不可闹大,我们在外交部已招人忌,付出绯闻更加不妥,我有海关朋友,给他一点时间,必知华顿太太去了何处。”

尼可莱耶这才知道什么叫万箭钻心。

他轻轻说:“我知道她在哪里,你与我立即到雍岛去一趟,找一名律师,与该市警务署长联络。”

“尼克,我该怎么说?”

“有人诱拐我妻子。”

“但她是成年人。”

“律师会晓得怎么讲。”

助手立刻办事。

他本来想说:“尼克,女人走了,追她回来也没意思,不如放手,缘份如要未尽,你一定见得到她。”

但他不是当事人。

他见过杨雅量数次,她记得办公室每个同事的名字,秀丽文雅的她亲切自然,毫无架子,最难得是她拥有英人的幽默感,说话叫人回味。

在旁人眼中,她与丈夫似一对爱鸽,他每隔十来分钟便忍不住要亲吻她额角或是手心。

她为何逃跑?

当日傍晚助手与律师陪同尼可莱耶前往雍岛。

助手对他说:“王储听说十月天气较为理想,他的意思是,除出大城市以外,他想到西北部参观,他对少数民族十分欣赏。”

尼可莱耶沉吟,“不是说我们要到人家后园 (这里有一个字不认得)茶,人家会答允。”

“储妃对中国人的扇子尤其感兴趣……”

尼可莱耶如坐针毡。

第二天一早,雍岛大学文学院院长室来了几位访客,他们铁青着脸,说明来意。

院长知道他们来意之后,也变色说:“那是十分严重的指控。”

律师说:“请问贵校法律系学生方正在什么地方。”

校方也有人手,法律系主任立刻说:“方同学此刻在礼堂考试,这已是第三张试卷,即是说,方正这三天自上午九时至十二时一直在试场,起码三百多人可以证明。”

“十二时之后呢?”

“他返宿舍温习,同房学生叫温文,他俩一起如双生儿,温文可以证明这几天内方正从未离开大学范围。”

律师在尼可莱耶耳边说了几句话。

警方失踪人口组警司说:“我们要传方正到警署问话。”

“方正是本校荣誉生,品尝兼优。”

“我们会低调处理此事,决不影响校方及方同学名誉。”

律师低声说:“我们到警署等他。”

尼可莱耶脸色苍白,双眼空洞,高大的他这时看上去有点可怕。

他们在警署喝咖啡。

不一会方正写完试卷被带到问话室,他一见尼可莱耶便大声喝骂:

“你这——,你——,我知道你已杀死她,你把她埋在后院,公使地无人可以进入调查,你这——,你害死她,现在她失踪——”

警察连忙按住他。

这是方家的律师联同他父亲也赶到。

品藻走近尼可莱耶,瞪着他:“你就是那丹麦人?你连老婆都看不住?”

助手连忙隔开这愤怒的母亲。

品藻说:“他是我儿子,你们有话对我说好了,他还是个学生,去年他还戴着牙箍,你们想拿一个孩子开刀?”

尼可莱耶从来没有与女人吵架的经验,这时,他也知道事情已经闹大。

律师在他耳畔又说了几句。

这时,一个少女冲进来,一见方正,连忙叫:“毛哥,毛哥”,她哭着紧紧抱住他,满头满脸亲吻他。

方正没有闪避,他也回抱她。

少女窈窕秀丽,凤眼细长,嘴唇肿肿,骤眼看有三分像杨雅量。

她有一头漆黑乌亮及腰直长发,似丝锦瀑布般闪闪生光,煞是好看。

方正把她头发在手腕上绕两个圈,拉得她更近,两人缠住不放。

尼可来耶看得发呆。

这时他毫不置疑,知道杨雅量并非与这少年在一起。

有人走近他身边,“你是华顿先生吧,我是雅量的好朋友贤媛,那个少女是我女儿小捷。”

他回过神来,看着这位相貌端庄的女士。

“恕我直言,华顿先生,你不如撤销控诉吧,雅量这上下大概已经在北冰洋,你我都知道她为人,她说婚姻生活令她窒息,她自少独立生活,太多应酬与复杂人际关系都叫她头痛,她曾对我说:“短暂人生,最好吃不过是饺子,最舒服不过是躺著”,故此她对功名利禄,金银财宝毫无兴趣,时间除出用来赚取生活以外,她最希望拥抱爱人说笑。”

尼可来耶静静聆听,,这位女士的声线平和温柔,叫他舒服。

“你约束得太厉害了,她心生恐惧,你不如让她出去遛遛,她要回来,一定会自动出现,届时你愿意收复,或不,再说吧。

尼可来耶低下头,对助手说了几句,助手松了口气,与律师细语。

贤媛放下一颗心,朝远处的品藻点点头。

她又说:“你看年轻多好,自私,善忘,放肆,统共没长心肝,可是我们原谅他们,故此,他们也原谅自己。”

尼可来耶向贤媛微微鞠躬,“恕我骚扰你们。”

“雅量与我联络过,她平安无事,你可以放心。”

“她在何方?”

“我不知道,稍后可能回加国。”

这时警务人员知会他们离去,只见方正紧紧拖著小女友的手,头也不回地跟他母亲走出警署。

助手这时趋向前,“本国在阿尔及尔的使馆遭恐怖分子炸弹击中,一四七伤————”

尼克莱耶沉默,他只不过是一名庸碌的公职人员,为五斗米折腰,养家活儿,生性浪漫潇洒的杨雅量不愿意受他拖累,情有可原。

手臂还打着石膏的他叹息一声,当晚就回京工作。

杨雅量教授在什么地方?

她在一支叫尼罗河珍宝的船上,刚经过白尼罗河那一截,向埃及阿斯旺水闸驶去。

那本是艘四十年代的观光船,当地旅游局将它修复,像东方号列车那般,做到古色古香,美奂美伦,该次试航,不想空船来回,故此折扣优待团体,大部分船舱被史密生研究所租用,其余两名女客,都是教授,其中一个是杨雅量。

尼罗河珍宝并不是一艘大船,连员工在内,只可载四十人,故此特别亲切。

史密生研究所员工是一群年轻人,有男有女,男生比女生多,已在嘀咕:“尼罗河上空的月色与星空是多么美丽,两名女客却是上了年纪的老教授,还有一名看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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