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30)

了,说:“好了,让你第一次来,就看著我淌眼泪,好没意思!你坐好,我去给你倒杯茶

来!”

“你别跑!”我拉住她的衣服。“还有一样礼物呢!”

“什么?”小双吓了一跳。“不来了,不来了,这样子,我真的不好意思了,管你是什

么,我反正不收了。”

“你坐好,”我把她压在床上,正色说:“小双,这件礼物是什么,连我也不知道,是

哥哥要我带给你的!”

小双的脸色蓦然惨白,她往后直退,我已取出那个信封,送到她面前去,小双迅速的跳

起身子,挣脱了我的手,好像我拿著的是一件毒药似的。她退到门边,对我一个劲儿的摇

头,脸色是严肃的、责备的,而且,是相当恼怒的。

“诗卉!你拿回去!如果你和我还是朋友,你就拿回去!不管这信封里装的是什么,只

要是来自你哥哥处,我绝不收!诗卉,我告诉你,我嫁给友文,是因为我们深深相爱,跟著

他,无论吃多少苦,我心甘情愿。这一生,我绝不做对不起我丈夫的事!”她那样义正辞

严,她那样一团正气,她那样凛凛然不可侵犯,使我觉得自己好差劲、好可耻、好不应该。

我讪讪的拿著信封,整个脑门子都发起热来了,我说:

“早就知道是碰钉子的事儿,哥哥偏要我做!回去,我不找他算帐才怪!”

小双看我满面懊丧,她又心软了,走过来,她拉住我的手叹了口气,然后陪笑的说:

“别生我气,诗卉!”“你别生我的气就好了!”我勉强的笑了笑,把那信封塞回了皮

包里,经过这样一闹,我觉得兴致索然了,站起身来,我说:“好了,我要回去了。”

小双用手臂一把圈住了我,笑著说:

“你敢走!你走就是和我生气!坐下来,我给你倒茶去!”说著,她不由分说的把我推

到床上去,我觉得,这时一走,倒好像真和她呕气似的,也就坐了下来。她走出了卧室,我

依稀听到她和卢友文交谈了几句什么,只一会儿,她就端著杯热茶走了回来。我说:“我们

不会声音太大,吵了卢友文吧?”

“不会。”小双笑吟吟的,忽然恢复了好心情,就这么出去绕了一圈,她看来就精神抖

擞而容光焕发。“他说他今天写得很顺手,已经写了两千字了。他要我留你多玩玩,帮他好

好招待你!”原来,卢友文的“顺手”与“不顺手”会这样影响小双的,我凝视著她,发起

愣来了。

“怎么了?”小双推推我,笑著说:“不认得我了?”

“卢友文每天能写多少字?”我问。

“那怎么能有一定?”小双笑容可掬。“你在说外行话了!写作这玩意,顺手的时候,

一天写个一千字两千字就很不错了,不顺手的时候,几个月写不出一个字的时候也多得很

呢!”

“那么,卢友文是‘顺手’的时候多呢?还是‘不顺手’的时候多呢?”“当然不顺手

的时候多呀!”她的眼里有著真挚的崇拜。“许多大作家,穷一生的努力,只写得出一部作

品来!”

“哦!”我愣了愣,不由自主的把卢友文那篇《拱门下》拿了过来,想拜读一番。小双

立刻把台灯移近了我,笑著说:“可能你不会喜欢他写的这种东西。”

“为什么呢?”我问。“你看看再说吧!”我看了,很快就看完了,那是一篇大约八千

字左右的短篇。没有什么复杂的情节。主要是写一个矿工的女儿,认识了一位大学生。这女

孩因为平日都和一些粗犷的工人在一起,觉得自己所认识的男友都不高尚,认得这大学生

后,她把所有的希望和憧憬都放在这大学生身上。一晚,这大学生约她在一个废园的“拱门

下”见面,她兴冲冲的去了,带著满脑子罗曼蒂克的思想,谁知,这大学生一见面就搂住

她,伸手到她的裙子里去摸索求欢,她几经挣扎,狼狈而逃。这才知道:“男人都是一样

的”。我看完了,放下那篇《拱门下》,我默然沉思。小双小心翼翼的看看我的表情,问:

“你觉得怎样?”“很好。”我耸耸肩。“只是不像卢友文的作品!”

“为什么?”小双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说:“我不懂文学。但是,我看过很

多中外文学,我觉得,他可以选择更好的题材来写!例如……”我瞪著她:“写一篇你!写

一篇他心目里的小双,写你的爱情,你的纯真,你为他所做的一切,如果有这么一篇东西,

会比大学生伸手到女孩衣服里去,更能感动我,也更能让我有真实感!”“我早知道你不会

喜欢!”小双不以为忤的笑著:“你是唯美派!但是,你不了解人性……”

“人性就是这样的吗?”我有点激动。“卢友文第一次约会你,就把手伸到你衣服里去

了吗?”

“胡说八道!”小双叫著,涨红了脸。“你别一个钉子一个眼吧,人家是写小说呀!”

“原来小说是不需要写实的!”我再耸耸肩。“我记得卢友文曾在我家大发议论,谈到

小说要‘生活化’的问题,我现在懂了,所谓生活化,并非写实,而是唯丑!”

“没料到,”一个声音忽然在门口响了起来,我抬起头,卢友文不知何时,已笑吟吟的

站在房门口。“诗卉对小说,还有很多研究呢!”“研究个鬼!”我的脸发起烧来。“我不

过在顺嘴胡说而已!”小双一跃而起,她喜悦的扑过去,用双手握住卢友文的手,抬头仰望

著他,她眼底又流转著那种令人心动的光华。她的声音里充满欢乐和崇敬。

“写完了吗?你瞧,手写得冷冰冰的,我倒杯热茶给你暖暖手。”说完,她像只轻快的

小蝴蝶般飞了出去,一会儿,又像只轻快的小蝴蝶般飞了回来,双手捧上一杯热气腾腾的

茶。卢友文接过茶来,怜惜的看了看小双,用手轻抚著她的头发,说:“小双是个傻女孩,

跟著我这个疯子受苦!”

“你是个疯子吗?”我笑著问。

“放著几百件可以赚钱的工作不去做,却在家里饿著肚子写小说,这种人不算疯子,那

种人才是疯子?”卢友文问,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一直带著微笑,浑身都散发著一种不

寻常的“力量”,一种属于精神的“力量”。我凝视他,难怪小双爱他,他确有动人心处。

“你不是疯子,”小双柔声说:“你是天才。”

“天才与疯子间的距离有多少?”卢友文问,洒脱的、自嘲的微笑著:“小双,我可能

是天才,我也可能是疯子,我如果不是天才,我一定就是疯子,也可能,我既是天才,我又

是疯子!”小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在说绕口令吗?什么天才疯子的一大堆!我不管你是天才还是疯子,你饿了吗?要

不要我给你下碗面?天才也好,疯子也好,都需要吃东西,是不是?”

卢友文抚摩著小双的肩膀,温柔的笑了。

“我不要吃东西,我在想——我应该写一部书,书名就叫‘天才与疯子’,说不定,这

本书可以拿诺贝尔奖呢!”

小双抿著嘴角笑,望著我直摇头。

“你瞧,诗卉,这个人的脑海里只有写书!”

卢友文的笑容忽然收敛了,望著小双,他正色的、沉重的,几乎是痛苦的说:“不,小

双,我的脑海里还有你!明天,我要出去找工作了,写作既然不能当饭吃,我就该找个工作

养活你,我不能让别人说,卢友文连太太都养不起!我去找个教书的工作,下了课,可以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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