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娃+鱼姬+烟华+珠芽+红枣+辰星+无双+凤仙+小九(神兽录龙子之卷)(45)

云本来就是千变万化,现在是一大片,一会儿风刮来,便成了零零散散,形成另一种味道。

不,那片云,没有任何改变,它笼罩在她上方,即便湖上清风阵阵,也无法刮散它一丝一毫。

没错,那道目光来自于它。

「终于发现了吗?『鮻』。」淡淡的口吻,夹带一些些嘲弄,醇酒般的男嗓,穿透云层而来,渐渐散去的朦胧云霭间,颀长身躯变得清晰,缓从天降。

身分被点破,她流露出惊愕神情,而在她的反应中,除却惊愕,竟还有恍惚及晕眩,几乎是扶住桥栏才能站稳。

「……负……负屃?」

身为龙子,排行第六,被曾为海底城一族的小鮻认出来,毋须惊讶,他亦不意外。

龙之九子,只只在海底城赫赫有名,本该无鱼不知、无虾不晓。

他朝她走近,越发感到她的娇小纤细,她觑着他,完全没有合眼,眨也不愿眨,恁般专注地望向他的脸庞。

负屃因她的沈默而沈默,两人互视良久。

「你……不识得我?」她唇儿颤颤,嗓音支离破碎,突兀地问着。

负屃连眉都没挑动,认为她问出多可笑的问题,鮻虽珍贵稀少,却非海底城中的风云人物:

「我该吗?」

第二章

「我需要你做药引,熬制鱻鮻灵蔘凤涎麒角云水汤。」负屃直言来意,冷冷的,如千年寒冰,低吐着狠绝之语,道出他到她面前的唯一目的,便是以鮻为药,替海中龙主煮汤补身。

「你认错人了。」鱼芝兰撇开视线,半响才出声否认。

「区区一只凡人,怎会识得我负屃?」现在想撇清,不嫌太迟吗?

「……」她无言。

「藏起鱼尾,敛起鱼鳞,就以为自己变成了人类?」他弯扬唇角,嘲弄再道:「人类生长老化的速度,与你大不相同吧,再过十年、二十年,依旧是少女模样的你,便沦为他们口中的妖。」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请你离开严家,严家迎客只限当铺,主屋这儿不欢迎不速之客。」她边说,边要转身逃,这是窝囊行径,她也无暇细思。

蓦地,纤细膀子遭钳,轻巧身躯腾空,来不及惊呼,便被俐落抛进严家大湖。

噗通。

消失于湖面的浅蓝身影立即破水而出,狼狈地散了发髻,湿发糊贴在她略显苍白的巴掌小脸上,由于事出突然,她喝了些水,猛烈剧咳,双臂划着水,才不至于没顶下沈。

「你、你做什么?!」她一脸水湿,杏眸圆瞠。

「助你忆起水中生活的滋味。」他脸上没有笑,神情认真。

「你——」鱼芝兰觉得气闷,却词穷无语,贝齿一咬,干脆靠己之力,一路往湖岸泅去。

「原来不是碰到水就会恢复原样。」负屃跨出桥栏,脚踩虚空,足尖不沾半点湖水,优雅飞腾在她身侧。

他本以为让这条小鮻跌进湖里,便会原形毕露,结果她仍维持人形,笨拙地拍水前游,氐人族足以媲美水中蛟龙的泳姿,在她身上已不复见。

「你已经无法变回人身鱼尾的鮻?」他又问,鱼芝兰不理睬他,半声也不应,一心一意只专注泅行上岸。

负屃衣袂飘飘,仙人临风之姿倒映湖面,冷眸垂敛,淡觑她浸湿的仓惶芳颜,分不清悬挂睫间腮眸的水珠,是拨水时所溅上的水珠,抑是……

他捕捉到她一瞬间的无声悄觑,她看着他,眼神悲哀且复杂,镶满太多他不知何以为名的情绪,像是恨,又像怨,更像希冀崩坏的绝望。

她为何如此看他?

陌生的容颜,陌生的眼神,陌生的姓名,他万分肯定今天是头一回见她……难道,她从他身上,看到某人的身影?

鱼芝兰难堪地收回被他察觉的注视,潜入湖底,变换泅姿,改以背对他的方式前游,杏眸淌落的泪,融于冰冷池水。

我该吗?

她用了多少年,换来这三个字。

盼着,等着,望着,想着,到现在虽然心思早已干涸,无波无澜,看见熟悉的俊颜,轻吐决绝狠语,否认与她的相识,竟仍会感到疼痛……

我该吗?

她在水底咧开难看笑脸,想嘲弄曾经痴心等待的那个自己。

他不该,她更不该,他们都不该,不该相遇,不该相恋,不该互允永生永世……

随着她的深深吸气,大量湖水呛进肺叶,窒息之痛,提醒着她,她早已不再是鱼,水中轻灵悠游的权利,是她自己放弃掉了。

人类,无法在水中大口吐纳、开口说话,当然,也无法痛快地放声哭泣。

她被黑暗包围,手脚彷佛缠上石块,沈得不能挥舞,她曾有最自豪的美丽鱼尾,轻盈拂水便能游上百里,而今只剩蓝色纱裙底下,一双在水中毫无用武之地的腿,美则美矣,纤细匀称,那又如何?它们不能助她溺水时自保,甚至雪上加霜地抽痛僵直,就像那时,她舍弃鱼尾,换取人足时,一样撕心裂肺的剧痛……

她在下沈,往宽广幽暗的湖底去,水面上的日,越发遥远,而那一抹白,仍伫足原处,冷淡地,看她。

永生永世不离分……

我一定会赶来与你会合,等我……

等我……

她闭上了双眼,失去意识。

「鱼……小鱼……」

不知过了多久,胸口传来急促的施力按压,逼她吐出梗喉湖水,慌乱呼喊她的名儿,闹哄哄地带着凄惨哭音,将她自无疼无扰的黑暗中硬生生拖了回来,逼她面对此时肺叶焚烧似的痛楚。

「你别吓我……小鱼……快点醒过来……小鱼……」

「咳咳……」鱼芝兰呕了好些水,猛烈咳嗽,好似要咳出五脏六腑,一时间,涕泪纵横,软软身子被人抱紧紧,她恍惚呢喃:「……负……屃……」

「呜呜呜……」

不,这哭声,不是负屃,绝对不是……

是雪儿,性子活泼可爱的雪儿。

鱼芝兰缓缓止住咳,迷蒙睁开蓄泪的眼,看见自己瘫软无力地仰躺大湖岸边,衣裳湿糊浑身,也连累拥抱着她的雪儿,沾了一胸口的水湿,她满脑子涨痛,思绪四散,仍停留于高傲龙子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教人痛彻心扉的一刻。

此时,哪里还有龙子身影?湖畔凉风拂皱水面,安静得只听见雪儿啜泣。

「你怎么会掉进湖里?!幸、幸好发现得早……不然你就给溺死了,你太不当心了,吓死我……」

「我……掉进湖里?」鱼芝兰混沌重复。不,她不是掉进湖里,她是被人丢进湖里……是吗?是吗?!真是如此吗?!说不定,掉进湖里是真,那只龙子是虚,是不曾存在,是她假想出来的幻影,是她相思成疾造就的心魔。「只有……我一个人,在湖里吗?」

「还有其他人吗?!我没瞧见呀……」雪儿摇头。

「原来是做梦……」鱼芝兰仍是使不上力,在雪儿肩上虚脱枕着,强忍胸腔不适,小口小口呼吸,吐纳人类所需的活命气息。

好久,未曾有梦,以为自己已经坚强走出来,无奈梦中的自己,同样懦弱得令人唾弃。

雪儿伙同几个同龄女婢,左右搀扶她回房,帮她拭身更衣,雪儿还贴心地煮了碗热呼呼的辣甜姜茶喂她饮下。她躺在通铺榻上,险些溺毙的虚弱模样,看起来楚楚可怜,八分干的丝绸长发,披散枕间,漫若涟漪,清丽芙颜带点空洞傻气,雪儿叮嘱她好好休息的声音飘然远去,房里剩下她一人,还身处茫渺遥思,想着似真仿假的情景,想着久违的声音,久违的俊颜,那些全是不存在的……

臂膀却传来细微疼痛,方才雪儿为她着衣时,惊呼着:

你手上怎有这么红的痕迹,像是被谁用力捉住?好似还能看出是指痕……

不存在吗?

她已经分不清楚,自己是睡是醒,那人是虚是实……

「魟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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