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当家(严家当铺系列之六)(6)

只听见身后严老板哭音浓浓仍在说:“欢欢会不会被对方撕票呀?会不会不给她吃不给她喝呀?会不会打她呀?阿谦……”

“当家,你放心,欢欢一定会平安无事。她就像我们的妹妹一样,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将欢欢带回来。”以及公孙谦安慰他的轻声细语。

夏侯武威丝毫不敢迟延,这是救人如救火的急事,一个小女蛙,与家人走失已经够担心受怕,又被匪徒掳走,她的无助可想而知。

就在夏侯武威飞赶而至之前,另一处的严尽欢才正从浑沌中幽幽转醒。

眼儿迷蒙蓄泪,想动手揉揉,双手却动弹不得。

这是……哪里?

小欢欢发现自己手脚被缚绑起来,嘴里塞了块好腥好臭的市团,身处于黑黑暗暗的窄小地方,鼻前尽是股闷湿霉味,让总是浑身香香的她,几欲作呕。

她不喜欢这里!爹,你在哪儿?欢欢不喜欢这里……你快来把欢欢抱走……她的声音发不出来,顶多只有几声含糊的咿咿呜呜。

然后,她听见屋外走进两人,她看不到他们的脸,她的视线范围只到他们小腿肚附近。

“大哥,我们这么做,万一被官差抓到,是得坐牢的……”

“不,不怕。做完这一票,我们就带着银两逃到西京去。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做过什么。好了,你信送过去没?”

“送过去了……但不会被认出来吗?”

上回去严家典当的人是我,又不是你,怎会被认出来?就算严家有暗鉴师,也只会鉴物,不会鉴字啦。不要自己吓自己。

“五百两会不会太多……要不要补另一封信,注明可以砍到一百两没关系……”

“最好是一百两交还肉票并且附带一篓鱼给他们啦!走,去严家外头瞧瞧动静!被叫大哥的男人又走了出去,后头男人叹口气,跟着离开。

小欢欢懵懵懂懂,听得含糊,她只记得和冰心春儿一块儿去买糖,途中她看见好玩的童趣玩具便停下脚步,蹲在小摊前观赏良久,正想叫冰心买下只会随风转动的木鸟给她玩,怎知抬头看不到冰心与春儿,后来她想自个儿走回当铺,却被一个从巷边窜出的男人捂住嘴,扛上肩,跑了。

为什么带她来这儿?那两个臭臭的男人又是谁?她不认识他们。

她想回去,她要回家去,她要找爹,她讨厌他们。

她不耐地蠕动身子,手腕上的棉布缠得好紧,呜,好痛。

爹……小小娃儿在黑暗中蹭动,不时撞到周遭的瓶瓶罐罐,叩得她哀叫连连,移动的距离仅止少少几寸。

她试了又放弃,放弃后又再试,身子依日囚在这儿,不知过了多久,她倦得睡着,蜷缩得像只迷途猫儿。

直到再度悠悠转醒,是被开门声吵醒的。

有人迈进小屋子,她看见不同于前两个男人的黑色市靴,沉稳踏地,她虽稚幼,却也自小被爹耳提面命,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那句话,她似懂非懂,只知道不能将每个人都当成好人。

说不定是第三个坏人。

她屏息,等着黑布靴主人的下一步。

倏地,他出声,笨拙而生硬地轻轻喊:“欢,欢欢?”

黑布靴四处走动,在小屋里翻箱倒柜。

“欢欢……你在吗?”

这声音,好陌生,又好像听过,可她很肯定,这声音,是第一次喊出她的名字,才会喊得像吞了颗鸡蛋一样困难。

这声音,好陌生,又好像听过,可她很肯定,这声音,是第一次喊出她的名字,才会喊得像吞了颗鸡蛋样困难。

呀。她想起来这是谁的嗓音!她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就是最近来到严家当铺的那个大男孩!总是被义哥当成菜鸟在戏弄取笑的那一个——他叫……他叫……“晤唔……唔唔唔唔……“这里,我在这里!

小欢欢试图发出声响,要吸引外头人的注意,脑袋瓜不小心撞击到陶瓮,发出重重碰撞声。

她成功了!

黑布靴主人蹲下身,她的视线不单单只看得到来人的小腿肚,还有膝盖,垂落肩膀的粗辫,以及缓缓伏低的深邃脸庞。

夏侯武威。

夏侯武威吁了口气,找到人,教他放心不少,他本来相当担心闯进罗阿海家中,仍是寻不到她的下落。

他动手搬开床底下所有东西,慢慢拉她出来,连带拖出不少沾黏在她身上发上的蜘蛛丝。他扶她坐起,再把她嘴里那团破布抽开,她回应他的,是恶恶两声之后的哗啦哗啦呕吐,吐了满地,接着,杀他个措手不及,她粉嫩小脸逐渐扭皱,两串水泉被凿开,泼出大把大把泪水,她号啕大哭,娇小身子抖若秋风落叶,并且不停干呕。

她讨厌嘴里残留着的腥臭破布味。

她讨厌床底下又霉又黑的阴暗恐怖。

她讨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孤独无助。

她好怕、好怕、好怕……“呜哇哇哇——”她声嘶力竭,好用力哭着。

夏侯武威没有过哄小孩的经验,不知该如何面对此时窘况,他拙于言辞,找不出安抚她的方式,只好先替她解开手腕及脚踝上的棉布条,还她自由,怎知她双手双脚能活动自如,便是扑进他怀里,小手抡紧他的腰带,紧紧攀附,爬满眼泪鼻涕的脸蛋,深埋在他胸口。

小小肩头一颤一颤,左边肩膀还有蜘蛛丝,他轻轻拨开它,她的发髻散了乱了,丝带滑掉一边,柔亮发丝凌乱贴着她哭得涨红的面颊。

“别哭……”他辞穷,心想若是公孙谦他们在场,情况便不至于如此尴尬吧。公孙谦他们与小娃儿相识多年,他这个初来乍到的“新流当品”自然比不上那份熟稔情谊。他轻拍激烈起伏的纤小背脊:“别哭了,我带你回去找你爹,你爹在等你呢。”

“爹……”她哭着呢喃,抬头看他,满脸上皆是涕泪狼藉。

这对父女哭起来真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都是这般不顾形象、这般淋漓尽致。

夏侯武威为她林去眼泪,搂紧她,正欲抱起她,蓦地背后遭遇偷袭,一根又粗又砸的木棍狠狠招呼过来——砰!

夏侯武威脑后一痛,险些晕眩过去,瞬间思及怀里还有个娃儿,他若扑倒,他的重量会压坏她,夏侯武威撑在床沿,忍住剧痛,快手把欢欢塞回床下,低声一句:“你在这儿等我!别出来!”说完,他旋身,避开木棍二度落下。

回到屋里的罗阿海兄弟,见陌生人抱着严家千金,情急之下便持棍要阻止对方,怎知一棍没能打昏他,他还面对面与他们互视,散发一股压迫人的傲然威气。

“你……你……你是谁?!”罗阿海身高与恫吓气势都输夏侯武威许多,虽然手里多出一根武器,但当夏侯武威朝他们一步步走来时,仍是忍不住吞咽口水,后退几步。

夏侯武威口气冷冷,仅仅道出四个字:“严家当铺。”

小欢欢在床下,捂眼不敢看,鼻前除了先前塞嘴的臭布味外,还有血腥味飘散,床外乒乒乓乓在混战,她听见两个男人粗鲁的吆喝声,以及夏侯武威的喘息,时而桌椅碰撞,时而锅碗齐飞,一只破碗砸进了床底,吓得她一震,不知过了多久,骚动止息了,有人走近床边。

是他吗?或是两个坏人之一?、“没事了,回家去吧。”

是夏侯武威,他伸手将她从床下带出,他自己上半身衣裳血迹斑斑,两个匪徒被他擒服打趴,动弹不得,他抱起她,她扶在他肩上的双手,摸到稠稠血湿。

“呜……”她又哭了。

“投事了,没事了。”他以为她的眼泪是因为害怕,低声安慰她,一边迅速离开罗家。

一路上,她都在哭着,她的泪水与他的血水,没有停止下来。

夏侯武威回严家时,模样无比狼狈。

他脑后破了个大洞,鲜血不断自发根处汩汩而出,湿濡他整片背脊。

他怀里的娃儿好不容易止住哭泣,只剩长睫上沾有晶莹泪珠、鼻头红若野莓、脸颊隐约可见胡乱抹过的水痕,此刻她乖乖待在他臂膀间,小小柔荑交环于他颈后,螓首歪斜地枕在他肩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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