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翼(蚀心剑之白虹)(11)

"凤淮......"

他敛起眉峰,"既然醒了,就出去,别待在我房里。"

他缓缓走向床铺,动手将凌乱的被衾折整齐,再将帷幔系回床柱上。

"怎么好好的又翻脸了?"她噘着嘴,低声抱怨。

凤淮率先离开寝居,鸰儿尾随其后。

来到厅堂,鸰儿才发觉原来凤淮是到房里去唤她出来用膳。

这......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鸰儿捂住微开的菱嘴,不让她现下过度吃惊的表情给凤淮看了笑话。

"坐。"凤淮的神情及语调仍未更改,冷冷淡淡的。

她心情虽雀跃,却也不敢太过笃定,以免又将自己从天界给摔到十八层地狱去痛哭流涕。"这是不是最后一顿晚膳,吃完又要赶我走了?"

"不是。"他应道。

鸰儿才漾开笑容,听到他后头接续的句子,俏脸蛋霎时又苦了起来。

"若要赶你走,也是明日清晨之事。"

呜呜,这句话能不讲不是很好吗?

"我不要走,你若觉得我留在这里会浪费你太多米粮,我可以在用膳时都恢复原形,一只鸟的胃塞不进多少东西的。"

凤淮没心思与她争论这个百年来一迳相似的话题,将碗及竹箸递给她。

鸰儿一面察言观色,一面开始扒饭,水灵灵的眸儿直盯着他。

"你这种目光,会让我以为我才是饭桌上的菜肴。"凤淮提醒着她的肆无忌惮。

"你看起来的确比较美味......"她嘀嘀咕咕。

"什么?"

"没什么!"她忙摇头。若他听仔细方才那句诚实的话,恐怕下一瞬间,她就会连人带碗给丢出府邸了。

鸰儿不好再盯着他,不安分的目光只能四下流转,突地,她被一件搁放在木柜上的东西勾住全部注意。

"那、那是......"

一个手工精巧的鸟巢!

"为什么会有鸟巢?是、是你做的?"而且......是做给她的?

凤淮投给她一个"大惊小怪"的眼神,淡然道:"你这只连巢都不会筑的鸟,连个栖身之所也没有,这鸟巢姑且让你充当寝房。"

鸰儿吐吐舌,她虽修炼成精,但所有的心思只悬挂在凤淮身上,哪来空闲去学啥鸟事?教她筑个巢,等于要她孵颗蛋一样困难。

鸰儿欣喜地褪去人形,拍振羽翼,飞进新窝里去试试她的新床。

大小刚刚好!

巢里还细心地铺上一层保暖的软绢,好舒服噢。

她开心地嘤咛两声,向他道谢。

凤淮似乎被她的喜悦所感染,唇畔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淡笑。

鸰儿又飞回藤椅上,唰的一声变回俏丽嫩娃,"凤淮凤淮,你的手真巧,这鸟窝好舒适,谢谢你。"

凤淮仅是浅浅颔首,算是回应了她的赞美及感谢。

鸰儿笑得嘴都合不拢,两人彼此静默半晌,她羞涩地抬起头,甜甜一笑。

"凤淮,你送我鸟窝,是不是表示......我可以一直留在这了?"

凤淮一怔,唇边的淡笑敛去。

矛盾。他嘴里说着要赶她离开,却又在她睡熟之际为她编制鸟巢,好让她拥有一处像样的安身之所......为什么?

若她不问,他竟未曾察觉自己口是心非的反常之举。

"凤淮?"

她黑白分明的灿眸中,映照出他染雪的面容,那张即使此刻是如此困惑不解,却仍没有任何情绪点缀的白发峻颜。

接着,他在她眼底看到她的柔荑抚过他的白发,带着忧心的纤指穿梭在他发问轻轻安抚着他,他没有挣脱,只是专注地凝望着两潭澄眸间所倒映出的自己。

她的动作自然而然,仿佛她与他曾不只一回有过这般的举止。

好熟悉、好熟悉......

是谁总是这样看着他,总是这样一回又一回地唤着?

要一块白头到老噢。

"一块,白头到老......"他无意识地吟喃。

一闪而逝的模糊笑靥,让凤淮猛然退离鸰儿的指尖包围,左掌紧紧握按在右臂上陡地燃烧起来的白虹剑焰。

"凤淮--"鸰儿慌了手脚,望着凤淮被烟炎所吞没,她急忙想上前。

"不要过来!"他喝声,制止了她的动作。

总是如此,一旦他开始起了些微情感上的涟漪,右臂上的白虹剑便蠢蠢欲动,那是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强劲地将他身躯里所有紊乱思绪抽得一干二净,然后,当他意识恢复清朗时,便又变回最初的冷情"凤淮"。

蚀心之剑......蚀情之剑......

一套泛着新染布料清香的衣裳由他头顶罩下,将他整个人包裹在纺绸之中,软柔的布料减缓了自他臂膀上大量窜吐的烟云。

鸰儿圈抱着他,不愿放手让他的身影与白虹狂烟相融。

似燃烧、似蒸散的白烟窜升天际......

随着烟云而消散的,是凤淮还未能发觉的陌生情愫,也是鸰儿入世轮回所盼求的爱恋,一点一滴,消失。

因为,白虹剑--不允许凤淮触碰任何世间情愁。

第六章

她又教凤淮给赶了出来!

她,输得一败涂地。

输给了拥有蚀心之名的白虹剑......

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无论她如何全心全意的付出、怎么辛苦努力的耕耘,仍敌不过蚀心剑。

"可恶的白虹剑!当年若不是我断发剪爪助你淬火成形,你以为你能被铸造出来吗?!结果你竟然这样回报我!可恶可恶!"早知如此,她才不会浪费一绺青丝及十指指甲来造就今时今日的绊脚石。

鸰儿吸吸鼻,眼眶淌出的泪水全教低寒天温给凝结成冰。

眼前浮现出千年前那柄曾属于人世之剑的白虹,它的成形、淬炼及铸造,她都曾亲自参与,就连"白虹"之名,都是由她所拳...它是聚集她及她的夫婿所有心力共同孕育之剑,他的坚定意志及她的细腻发肤,阴阳所调而铸成的剑,更曾是她与夫婿的订情之物呀,为什么现在它却阻挠她?

哎,沮丧......

鸰儿双臂圈抱住自己,一人独坐在凤淮府邸外数里的树上,昏沉的脑袋深处泛出源源不绝的疼痛,将她满脑的思绪搅得又糊又乱。

日前所受的风寒未愈,现下又再吹风,难怪她觉得头疼欲裂。

一切,又回到原点了吗?

她与凤淮,又恢复到百年前的距离吗?

她又要再花一百年,重新让两人的关系小小地迈开一步吗?

哎,好沮丧......

凤淮在白虹狂烟歇止之后,外表虽无任何影响,但她就是察觉到凤淮变了,变回更久之前她初遇的凤淮--那个无情无绪的仙魔,既似仙又非仙、既像魔却又非魔的冷情之人。

全是那柄臭剑害的!臭白虹--

鸰儿蓦地瞠大瞳铃眼,"全是白虹的关系,那......把白虹剑从凤淮身边弄走不就得了?"她的思绪开始运转,没空再去管双颊正悬挂的冰块泪珠。

要怎么做呢?白虹已非寻常宝剑,它像条活蛇缠绕着凤淮不放,又没有具体形状......总不能砍了凤淮的右臂吧?

有了对策却没有有效的实行方法,到头来还不是又回到无能为力的原点?鸰儿稍稍振作的纤肩又垮了下来。

哎,还是好沮丧......

"凤淮......"

凤淮是他的姓名,是他千年之前的名。那时她总爱笑着说:"你的名字里有只大鸟,我名儿里有只小鸟,大鸟小鸟凑成一双。"

然后,无常生死将两人区阻在两个不同世界......她的夫,凤淮,在一次皇室亲族的夺权斗争之中,被陷入狱,最终竟连审也未审便惨遭绞缢酷刑,含恨而终,那日,正是他三十二岁寿辰。

同月同日同时生,同月同日同时死。

他死得冤枉、死得不甘,尊贵的皇族嫡亲背负污名,落得一口简陋棺木敛尸,陪着他永眠黄土的,只有那柄白虹剑。

而她,从刑场上收尸、剪去缠绕在他颈上的索命粗绳、缝制素衣、为他净身入敛,皆不假他人之手。她撑起所有精神为他安排后事,尽一个为人妻所能尽的微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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