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翼(蚀心剑之白虹)(17)

第一回呼唤,唤来他抬睫觑她,她却只是笑着回望他。

"凤、淮。"娇嗓越来越腻人。

第二回呼唤,让他仅是略略停顿下翻动书册的手。

"凤淮--"

第三回呼唤,凤淮便当真不理会她,拒绝与她玩着这种幼稚游戏。

哎呀呀,这招只能对他用三次。

鸰儿望着他的侧颜许久,以前,她也最爱从这角度凝望凤淮,那时的他拥有一头油亮黑发,整整齐齐地束着冠,无论他多忙多累,只要是她唤着他的名,必能得到他最爱怜的目光注视。

他说,等他到了白发苍颜,耳不聪目不明之时,她唤他的声音可得加大些,否则他会听不见的......她说,等她到了白发苍颜,耳不聪目不明之时,她恐怕连唤出他名宇的力气也没了。

结果,他与她都没办法等到白发苍颜的那日到来。

世事,尽难如人意。

"凤淮,就算你选择情浅,并不一定能让爱你的人获得解脱,只要我深爱着你,你所遭遇的苦难都会让我感同身受,都会心如刀割,这不是情浅缘深便能改变的宿命。"鸰儿陡然说道。

他情浅,她情深,他能跳脱世俗,她却不能,结果她仍是尝尽苦楚。若当时入幽冥的凤淮知道了她的憨傻执着,他又岂会舍得让她如此苦苦追寻?

他不会舍得的......

这席话成功地引起凤淮所有注意。

"为何突然这么说?"他拧起剑眉。

"没什么,想到便说了。"她微笑地耸耸肩,"还有,我是真的很爱你噢。"所以我没有背叛你,自始至终,我只为你披过红缡,从不曾变节。

"但你语意中似乎在点明,我的情浅与白虹剑无关。"

"有无关系我不知道,‘蚀心剑'这词儿我以前可从没听说过,我只知道,白虹剑是由你所铸,你是赋予它剑形灵气的主人,它怎可能反噬其主?"

凤淮抓到她的语病,"你知道白虹剑是由我所铸?"他从不曾向她提及此事呀。"你甚至......见过未化为幻剑的白虹剑?"

他的疑问口吻,明显地挟带着肯定。

"哎呀,我说错话了,重来重来,将我方才那句话从脑海中给消除掉。"她双掌在脑袋瓜旁挥舞,以为这般做便能抹去自己说溜嘴的话。

"来不及了。"

"哎呀,反正我就是知道了嘛,这又没啥关系。"她最不希望让凤淮因她之故而回想起前世。那段死得不清不白的冤屈记忆,由她一个人记得就好。

"你怎么知道的?"

"不小心知道的。"她搪塞个烂借口。

凤淮瞅着她,毋需厉声询问,只以目光威逼她。

"我不能说。"她改口,小脸还很配合地别向左边。

"不说就滚出去。"凤淮语气很淡,淡到教人分不清这句话的真伪。他的右掌还相当悠闲地拎起茶杯,就口轻啜。

"威胁我是没有用的。"为了保密,她佯装无所谓。

"大门在正前方,自己滚出去,不送。"凤淮双指一弹,门扉砰的一声开启,恭送鸰儿姑娘出门。

"那......那不然你吻我一回,我就说。"她见凤淮意志颇坚,干脆选个对自己有利的筹码与他谈起交易。

"我没兴趣听了。"他朝透着寒风的门口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凤淮--人家都愿意说了,不要赶我出去。"鸰儿一个箭步上前,揪着他的衣袖不放。

"你说。"

"先亲一下。"她噘起红唇,讨价还价。

"滚出去。"冷嗓毫不留情面。

"哎呀呀呀,人家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所以当然也认得白虹剑嘛。"她一急,话全给嚷嚷出来。

"很久以前?多久?"

"呃......我有一个前世,是棵种在你府邸前头的大树,你还记得吗?无论春夏秋冬,总是静伫在屋前、静静凝望着你的那棵树......"她没骗他,只不过是挑了个最无害的记忆陈述。

"你是那棵树?"凤淮当然记得,那棵树陪伴着淡冷的他将近五百年岁月,但白虹剑化为幻剑,比那棵树的存在更长久,她的话仍充满矛盾--听到凤淮竟仍记得她,鸰儿好高兴,"是呀是呀,因为后来长得太高太壮,所以被没长眼的老天爷给劈雷劈死了。"这叫树大招"雷"吧。

"你带着前世的记忆回来?"

鸰儿笑靥转淡,添了些柔情,"是呀,我带着前世的记忆,回来了。"

"为我而来的?"所以当年她并非误闯卧雪山,而是刻意冒着风雪入山?

"嘿,你开窍了耶。"她一时得意忘形,纤掌使劲朝凤淮肩上招呼,一副哥俩好的调调。

凤淮钳制住她的掌,"即使你曾是株与我比邻五百年的树,但你我之间并无任何情分,我不值得你再费一世轮回而来。"

扪心自问,他对那树从不曾照料关注,别说是浇水除害虫,甚至有时连瞧也不瞧一眼,若她是为了这么冷漠的他而回来,未免太不值了。

"我认为很值得。"她笑,"以前你只要走到树下,我就会招动着枝桠,一直一直唤着你......‘凤淮,我在这里、在这里噢',好几回你会回头看看我,或是有意无意地抚过树身,呵得我直发笑。要不,便是你偶尔盘腿坐在树下,背靠着我,我就会觉得好满足。"

鸰儿在笑,可是眼泪却不听使唤地坠离淡红眼眶。

"回头看看我,我一直都在噢。"原先便已水亮璀璨的眸经过薄泪洗涤而更加晶莹,"一直都在原地,等你一个眼神,惊鸿一瞥也无所谓,只要你看看我......"那时,她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

"结果,我从没有回头过。"

"你根本听不到......"默默落泪到后来成了嘤咛哭吟,"不管我怎么叫、怎么嚷,你就是听不到......我好讨厌那个不能开口说话的自己......"她总是边叫边掉泪--抖落一地散叶,那便是属于她的泪。

她主动揪着他的双掌,平贴在自己颊上,充当手绢让她拭泪。

那泪,好似会烫人一般的炙热,一颗颗落在他掌间,强迫要他掬捧着她泛滥成灾的泪水。

她哭起来整个五官皱成一团,眉眼鼻唇全扭捏拢聚,丑得毫无梨花带泪的美感可言,紧闭的睫隙不住地淌出泪水,哭花了粉嫩脸蛋。

明明很丑的她,为何看在他眼底却丝毫不觉碍眼,只让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止住涌泉般的热泪?

他的左右手拇指揩阻在她下眼睑,以为这样便能止住泪眼。

"你可以......帮我吻掉泪水。"她边哭边打嗝,还不忘提供最佳方式。

凤淮揽眉,迟疑不动。

"不吻就下会停吗?"他有些不解。

"不会停,不会停的,呜......凤淮......"泪水再度猛流,催促着他。

终于,凤淮俯下身。

浅浅的,一抹似热似寒的气息贴近鸰儿的眼,轻轻衔触在她敏感的肤上,使她泛起彩霞色泽的艳云。

泪水再也无暇滑过她的粉颊,全在离了眼眶之后便教凤淮给拦劫阻断--用他的唇。

"还要......"

她贪得无餍,柳眉暗暗使力,硬是要再逼出些泪水。

"还有左眼。"

挤挤挤,挤了又挤还在挤。

"右眼......"

哎呀,泪到用时方恨少。

谁教她现在心窝涨满甜孜孜的喜悦,哪还有空位来安置悲伤?

虽然这种招式小人到了极点,摆明了欺负凤淮的单纯,但鸰儿却没有半丝内疚,还趁着凤淮俊颜贴近时,噘起小嘴在他颚间印下好多个浅吻。

"我现在听到了。"凤淮的唇还熨贴在她眼下,所以无法察觉她现在唇畔那抹幸福到快晕眩的笑弧,"所以,你可以不用再哭了。"

第九章

原来一个人的心是可以被蚕食鲸吞的。

虽然她花了好几百年的时间,但似乎已经在凤淮的心口上啃了一个好小好小的缺,不再让他冷眼看待身旁的人事--至少不再漠视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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