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伙计(严家当铺系列之二)(16)

小酒馆就在严家当铺斜对街,可以清楚看见当铺在半个时辰前熄掉灯火,闩上朱红大门,今日营业时间已过。

「不然,牙一咬,溜进去就硬抢!反正姓尉迟的和姓秦的应该在珠宝铺,当铺只剩老弱妇孺──」

「严家当铺里,有所谓的老弱妇孺吗?」护卫之中,有人泼来冷水,在夜风呼呼里,冻得众人猛打哆嗦。

没有,严家当铺只有披着羊皮的狼,一只比一只凶狠,少掉尉迟义和秦关两只,里头还是很可怕。

「还是用……这个?」一个鼓鼓的纸包,放上酒桌中央,众人睁大眼,盯着它瞧。

他们对它一点也不陌生,它是他们的好良伴,帮他们解决过不少回的难题。

「……这不是之前用在三巷刘寡妇身上的那玩意儿?」

三巷刘寡妇,守寡半年,年轻貌美,主子怜惜她独守空闺,便下达与今晚差不多的恶毒命令──

「用这个……太禽兽了。」

是君子,皆耻之。

是君子,皆视为大辱。

是君子,皆不该动用它。

幸好,他们都不是君子。

「就用这个!」

一致鼓掌通过。

夜风捎来花香,透过窗扇,飘进屋内每一处、每一角。

正在收拾铺子大厅的婢女打了个极大呵欠,没空捂嘴掩饰,管不着美丑闺淑,心里想着要快些做完工作,才好上床休憩,可眼皮好沉,她揉揉眼,眼皮几乎快要沾黏在一块儿,靠在竹帚上,细小酣声传来。

账房答答拨弄木算盘,边对帐目,边加总数字,偏偏数字在眼前模糊扭曲,教他看不清楚,他想握稳笔杆,五指却不听使唤,笔杆子从手中滚落的同时,账房趴在帐簿上,睡得失去意识。

欧阳妅意刚沐浴完,从澡室要走回房里,她身上已经洗得香喷喷,但怎么回事?今夜的花香远远胜过她了。

这花香让她鼻子好痒,她捂鼻,忍住喷嚏,加快脚步想回房去,至少屋里的香味会淡些。

脑子里还在思忖着这味儿是园里哪种花的香气,不像桃花,也不是玉兰,更非含笑花香……双脚却倏然发软,她快手扶住廊侧栏栅,才免去跌个四平的危险。

「怎、怎么了……」她喃喃自语,想起身,然而双手双脚力量完全使不上来,身躯好重,她伏在栏栅上,惊觉不对劲。

她的精神明明极好,更准备回房去扎个长辫便端碗消夜去找古初岁聊聊,她并没有很想睡呀!那现在的诡异困意是什么?为何让她好倦好倦……

她又试了几回,仍无法攀着廊侧栏栅站直身躯,只能喘吁吁地吐着气,一吸一吐间,晕眩、手脚发软的情况更加严重。

浓郁的花香……

「找到了!她在这里!」

她听见前面有人奔驰靠近,还喳呼说了些话,她却无法看清楚是谁,她连抬起颈子这般小事也做不到,螓首彷佛千斤重。

「快点,扛走扛走!」

她被人架起,像袋白米扛往肩上,蒙面的几名黑衣男人,达成任务,就要脱逃。

「往后门走!」

「我、我尿急吶──」

「啧,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去去去去!自己去一旁解决,尿完就快跟上来!」人有三急,无法不人地道叫尿急弟兄把小鸡鸡打结绑死。

是、是谁?要带她去哪里?放她下来──

欧阳妅意开不了口大声嚷嚷,心里明白若被他们带出当铺就糟糕了,她不能睡,绝不能睡……

奔驰的脚步突然被人挡下,扛着她的男人发出错愕问句:「你是谁?为什么你没睡死?!」

「迷魂香,对我毫无效用。」

特殊的嗓,在静悄庭园里,听来颇似鬼哭神号,逼退黑衣男人们好几步。

……古初岁?

欧阳妅意不用抬头也能辨识那嗓音的主人。

快走!快走!你不会武功,你会受伤!快走!

她明明已经扯喉在尖叫,从唇瓣溢出时,只变成咿咿呜呜的含糊。

「不可能,我用的量,几乎可以让南城半数的居民昏睡到后天中午!」迷魂香随风四散,谁闻到谁中标,他们刻意撒满严家当铺周遭,成效在他们沿途走来便已验收,连当铺里养的犬儿,没有半只是醒着的!

「你们或许想试试比迷魂香更剧的迷药吧。」碎嗓和着笑,说道。

「别、别怕他,他一个人,我们有五个,我们赢面比较大!」黑衣男人齐亮刀,气焰正旺,毕竟五个人随便一站都比他更高更壮更凶悍,没啥好怕,他们人多势众,该要发抖求饶的人,是眼前这个瘦弱男人。「你最好识趣点,赶快让开,我们还能饶你一条狗命。」

「将她放下,我还能让你们全身而退。」

啧!这个瘦弱男人竟敢反呛他们?

「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倒我们吗?兄弟们,上!」喝!

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个瘦男人不是传言中扫地的武林盟主……

黑衣男人之中,有人挥出第一刀,轻而易举就划破瘦男人的脸颊,马上见红。

「咦?好弱哦……」这瘦男人,浑身上下全是破绽,要砍手就断手,要剁脚就断脚,没有半分杀气,连武学架势也没有。

看清瘦男人的底细,黑衣男人们全都嘿嘿贼笑,方才退缩的气势再度膨胀,每个人都挺直腰杆,拿刀在他面前晃动,企图用刀光剑影吓破他的胆。「咱大爷数到三,给你逃命的机会,我们不杀蝼蚁哦……」

快逃……

欧阳妅意努力想瞠大眸子,示意古初岁逃命要紧,她用尽最大的力量,只勉强从贼人肩上挪开几寸,迷蒙瞟见古初岁依旧挡在黑衣男人们的前方,不让他们带走她。

她完全无法赞颂他的英雄事迹!做人要量力而为呀!为逞一时英勇,连命都给丢了,又哪里值得称许?!

「我也不杀蝼蚁。」古初岁又重复对方的语尾。

喂喂喂!你还刺激他们呀?!

欧阳妅意被这股惊吓之火给烧得回复半成的力量,使劲伸长手臂,要叫他快离开──

古初岁本能去握她的柔荑,黑衣男人见状,以为古初岁要抢走他们辛苦到手的猎物,大刀比斥喝声来得更快,在黑衣男人大声恫吓古初岁住手之前,刀芒劈砍下去──

古初岁削瘦的右手肘,应声被斩断,鲜血溅开,方才还握在她掌心的右边半截前臂掉落廊上青玉石板──

欧阳妅意的惊叫声,梗在紧缩的喉间,她想喊,却喊不出半个字。

古初岁的手──

被剁断了……

被剁断了──

被剁断了!

「但蝼蚁自己咬我一口,就得做好丧命的准备。」古初岁眉峰不动,彷佛此时掉在地上的手臂,不属于他所有,他的断臂正在汩着血,染红他身上那袭淡米色长袍,血的色泽,像火焰。

「什么味道?!」黑衣男人之中,有人察觉一股好浓的怪味,盖过他们撒下的迷魂香,那股味儿,像碾磨过的青草,刺鼻的生味与涩味,飘散于空气之中,吸入肺叶中,肺叶剧烈疼痛起来,宛如正有成千上万的蜂儿在叮、在咬,一瞬间,蜂针般的痛,扩张成毒蛇毒牙钻进肤脉的深刻痛楚,下一口喘息,蛇吻的痛,变化成猛兽以獠牙狠狠撕裂皮肉筋骨的难忍剧痛,先是肺叶,再来是胃部,一眨眼,又轮到脑部──

事先吞下的迷魂香解药,完全不敌怪味侵袭,黑衣男人一个一个痛得在地上打滚,扛着欧阳妅意的那一位匪人顾不得她还挂在他肩上,他踉跄跌坐,哀号凄厉。

欧阳妅意软软瘫躺在地,她仰望古初岁的角度更加清晰明白,丝线,从断臂之处冒出来,好多好多,像几百只蚕儿吐丝,源源不绝,几缕透澄丝线染上鲜血而变得明显,教迷迷糊糊的她也能看仔细它的走向,丝线深处,彷佛还有什么东西,正在动着,闪着金色的辉芒,动着……

丝线缠住了断臂,咻地一扯,断臂接回古初岁肘间,丝线在断裂处缜密迅速穿梭来回,奇异的光景,成为欧阳妅意昏迷前最后看见的景况──

决明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