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令(阎王门系列)(4)

「我不信。」怜我重新拾剑握紧。她的一举一动全照他所教导的,竟让他批评为轻摆腰肢的卖艺舞娘!

「证明给我看!」话声甫落,她已施展方才学习的剑式,招招迎面击向阎罗,亮照照的银霜毫不停下攻势。

然而,她甚至连阎罗移动的步伐都来不及瞧清,痛觉已由她右臂蔓延开来——阎罗扯著冷笑,单指抵在锋利的剑尖顶端,透过指尖将浑厚内力一送,硬生生击麻她的经络。

她死咬唇瓣,咽下破喉而出的疼痛呻吟,右臂因他惊人的内力而疼麻不堪,连松开拳头这轻易的举动也无法自主。

「我告诉过你,软剑剑身就像丝绢,一般的挥舞方式绝对无法激起它嗜血的本性,如何让软绢化为利刃,就靠『腕力』。在腕间轻转而过的内力要全数移送到剑柄或剑尖仅能靠『速度』,而你,这两方面都无法掌控,如何能伤我?」阎罗见她痛苦捂著右臂的模样,绿眸间闪过丝丝异状,猛地甩袖转头。

「明儿个我会再度验收,你若再做不好,那只无用的手臂废了便罢。」语毕,他跨开步伐默然离去。

怜我忿然不甘地咬牙,任泪水一滴滴落在麻疼不已的右手背上,颤抖的掌犹不愿松离剑柄。

这是最後一次!这是她最後一次因为他而落下屈辱软弱的泪水!她会挨过这一切一切的痛苦过程,然後亲手扯下那个恶魔的邪笑!

片刻,待疼楚稍褪,她硬撑起身子,一遍又一遍在燠热难当的操练场上练起剑法,彷佛眼前有个阎罗正与她拆招……

离操练场数尺之遥的看台上,牛耿介和白云合自头到尾未曾遗漏任何一幕。

「老大是怎麽回事?他想杀了那丫头也毋需如此花费精力,一刀砍了她不就了事,何必将她逼到如斯地步?」牛耿介摇摇头。那丫头压根连身子都站不稳,竟还强迫自己带伤的右臂次次挥舞软剑。

「杀她?大哥怎麽舍得,她可是难得一见的奇材。」尤其是数日以来的辛苦训练,她连声苦也没喊过,远比一身武骨更教人折服。

「但老大太过心急,短短数日便要丫头与他对招,一个普通的侠客就算练上十几二十年也不见得能碰上老大的衣袖。」牛耿介当然知道阎罗爱才惜才之心,但强逼之法又能有多大成效?

的确太过心急。白云合暗忖。

「只有你敢同老大提些建议,让老大别这般急躁,否则那丫头在武功还没练成之前便先成一堆白骨,到时就当真仅存『一身傲人武骨』。」牛耿介拍拍白云合,将救苦救难的麻烦事交付予他这名副其实的「文判官」。

白云合没有正面回应,深沉目光落在场间摇摇欲坠的身影上。

「小丫头撑不住了。」白云合突然道。

他话声甫落,怜我也随即瘫倒在日光烘烤肆虐的操练场上,直至沉重眼帘合上之前,执剑的手仍然不肯松放。

蒙胧间,怜我察觉有人轻柔抱起她的身躯,令她有如飘浮在云朵之间……

再次醒来是在袅袅烟雾间,引起满室氤氲的暖波包里著她沉浸其间的光裸肌肤,让她误以为自己置身梦境。

连日来的疲惫在温热水波间一点一点消弭,只可惜臂上传来的疼痛在在提醒著她,她仍旧处於阎罗一手建造的阎王门。

怜我侧过首,瞧清整只右臂淤伤惨状,不觉轻叹。这只会是开始,而不是最终、最严重的伤痕。

蓦地,浴池内的骚动勾回她所有心思。

微微涟漪自水面上渐渐扩张,越激越急的水泡窜升而出,就在她眸光一敛,扯紧沐浴用的白巾防身同时,水底浮出一张小脸,大大吁喘数口气,热水浸红的粉颊漾开笑容。

红豆喜孜孜地朝她游近。「怜我姊,你醒啦?我已经泅完好多回水呢。」

「我怎麽会在这?」她的最後一丝记忆是在操练场上习剑的光景。

红豆摇摇小脑袋瓜子,「我也不知道,二小叔问我想不想玩水,天气这麽热,我巴不得浸泡在水缸里,所以就同意啦!结果二小叔交代我要剥光你的衣服,与你一块玩水。」双掌激起透光的水珠子,虽然是热烫的温泉,她仍玩得不亦乐乎,「他还说一定要等你睡醒,我才能离开水里。」

原来是白云合救了她?

浴间外的屏风处传来温润含柔的男性嗓音,「红豆,姊姊醒了吗?」

「二小叔,醒了!刚刚才醒。」

「她醒了你也别泡太久,赶紧出浴更衣,我将你俩的衣物搁在桌上。」

怜我如梦初醒,猛唤了声:「二爷,谢谢您。」这称呼应该没错吧?

「别客气。」远处低笑回应,白云合的脚步声在前堂来来往往,半晌便听到浴间门再度掩起的声音。

「怜我姊,我的手都泡肿泡皱了,咱们快快上去,说不定二小叔不仅放了衣服,还有些零嘴玩意儿呢。」红豆一骨碌地破水而出,拖著长长水痕足印来到前堂,乐极的嚷嚷声也随之响起,「是白玉夹片和茶饼呢!」

怜我略微包裹裸裎肌肤,尾随而来。见红豆一脸馋样、满手食物,她浅笑取下红豆左右手的玩意儿,递上醒目赤红衫儒道:「你先将衣物穿戴好,食物不会平空而飞的。」

「对唷。」红豆吐吐粉舌,甫离开热水浴池倒还真有些许寒意,她快手快脚穿好喜气洋洋的红衫裙,却发觉怜我套衣时相当吃力的动作及右臂的整片淤紫,「怜我姊,你的手臂……」

「一点小伤,不碍事。」怜我扯下袖子掩饰淤伤。她还得趁天色末晚再练练软剑招式,否则明天不知又会受到阎罗怎生的凌厉责罚。

「我去向鬼医爷爷拿些药帮你推拿。」红豆是想到便做的急性子,语声甫落,娇小的身影也像狂风般卷出房去。

再度跨内的跫音响起,怜我拢聚长发慢慢转回首。

「你性子真急,我——」她睁圆眼,发觉来人竟是造成她受伤的罪魁祸首。轻荡在唇边的浅笑瞬间消散无踪,她迅速整理衣衫,无奈颤抖的手指怎麽也无法将精致的绣结扣好。

「倔强的丫头。」阎罗靠在桌缘,淡然将她的失措收纳眼底,览尽她衣衫不整的模样。

他拈起盘中一块茶饼,甫咬半口便蹙眉放下——是他最讨厌的甜品。

「八成又是白云喂养那笨丫头的玩意。」他不屑轻嗤。

怜我兀自奋力对抗恼人的绣扣。

「明儿个别上操练场了。」他突地道。

「为什麽?」她不解,更不以为狠辣的他会突生同情善意。

即使仅识得他短短时日,她也早将他阴沉脾性摸得透彻,知道他绝对不是个拥有良心及怜悯的人。

阎罗悠闲地抬起头,眨也不眨的绿眸映出她疑虑的脸孔。

良久,他轻吐:「明儿个会下雨。」

※ ※ ※

明儿个会下雨?

是的,数日霪雨连绵冲刷夏令时节的燠热,让阎王门众人偷得浮生半日闲,而她,并不算在内。

正因她的受苦受难,才造福了阎王门的魑魅魍魉。

阎罗的确让她休憩一日,仅仅一日又重复辛苦的学艺过程,练武场所自屋外移至府邸西侧的「修武居」内,不许旁人在场,自然也独占了霖雨之际的唯一练功之处,难怪近日来魑魅魍魉的情绪明显喜悦高涨。

她依旧无法厘清那天阎罗大方奉送的清闲休养时光。下雨绝非他变更心意最主要原因,否则她会有更多空闲的光阴,至少在大雨未终之时……

那他是难得一时怜香惜玉?这念头才浮上脑海便让她轻甩螓首给否决掉。不,他不会的……

那要如何解释他的举动?

她微惊,暗骂起自己的胡思乱想——她是怎麽了?阎罗对她既无疼惜,更甭提丝毫的善意,为何她竟因他一个无心小举动给乱了心绪?或许那日是他自己疲倦了、想偷懒了,所以才施恩似的顺水推舟,压根谈不上任何额外细微心思呀!只有她自个儿在瞎猜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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