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令(阎王门系列)(5)

是了,必定是如此。她为心底蠢笨的念头下了最佳解释。

怜我扬甩掌间软剑,将力这倾注其上,腕动同时亦翻身挑剑上击,清脆瓦裂瓶碎声不绝於耳。使完一套剑式,数百个厚陶土瓮也化为风沙碎尘。

阎罗撑颐坐在位於苍劲有力的墨黑笔迹「武」字下方的椅上,看著她收剑缠回腰间。鸷猛的五官此时看来相当慵懒,但并未减轻些许压迫,因为他像只假寐的猛虎,随时都会张大尖牙撕裂触怒於它的人。

对於她日益精进的武艺,他毫无奖励,彷佛认定这是她应该也必须做到的。然而对於惩罚,他倒是毫不吝啬。

马步稍稍偏颇,三个夜里她被罚独自蹲立於场上,软剑无法使唤自如,她被罚挥剑整整一晚,不得休憩;掌劲无法使尽全力,她被罚徒手击碎上千块石瓦。

或许是不愿臣服於他的铁血训练,她的潜力全数教他激发,像拨云见日般逐渐清朗明亮起来。那是她从未领受过的力量是的,盈满浑身血液里生生不息的强大力量,流窜在她一经一络间无上无尽的强大力量!

真如他所说,她是练武奇材。

由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娃,在短短时日间竟已做到寻常人一整年努力不懈的地步,她的能力或许在他料想之上。阎罗凝望著场中挺亘身躯冷冷瞧著他,等待他下一道指示的怜我,那双眼中仍旧是倔强不屈的坚决。

「过了月底你就满十一岁了?」阎罗问。

她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何询问这无关紧要之事。

「很好。无论你花多长的时间练习,我要你在十一岁这年与武判官打成平手,十二岁那年超越他;十三岁那年与黑无常并行;十四岁那年取下阎王门空缺数年的『白无常』一职。」他弯起含笑却冰冷的绿眸,「你,做不做得到?」

「我会直接超过你!」怜我傲视著他。阎罗是她唯一追赶的目标,其馀人她一概不放置心底,更不愿照他所安排的蓝图而行。

阎罗轻笑两声,嘲弄气味浓厚,将她自信的宣示当成玩笑。

「你笑什麽!」她忿然咬著薄唇,殊不知这般稚气的举动看在别人眼底是何等撒娇的模样。

「笑你不自量力,笑你异想天开,笑你竟然会蠢到轻捋虎须。」

「我不只捋虎须,最後还会咬断你的咽喉。」怜我将他先前「教导」的狩猎方式甩回他脸上。

不料,阎罗反倒加深唇角多年不曾出现的笑痕,表情分明是轻蔑地调侃她——有本事,试试。

「左一句捋,右一句咬,阎王门何时变成野兽肆虐场了?」突来的嗓音打断两人一触即发的对峙,四目同时转向门扉那抹净白身影。

白云合怀抱著熟睡的红豆,左手还能拎著茶盘小菜,不疾不徐走入修武居。

「你来做什麽?」阎罗没好气地问,整个阎王门里只有白云合能让冷面阎王展现异於平常的脸孔。

「炎官和耿介领著一班魑魅到雨中『漫步』去了,独留我和小红豆,我想你和小丫头都饿了,乾脆带些茶点过来聊聊。」白云合边说边放下茶盘。

炎官和耿介八成是连日来闷坏了骨头,才突发奇想地来个雨中特训。好在缠著炎官的小红豆睡得安稳,否则绝不会乖乖让他抱著。

「你可以跟老三老四一起去漫步。」

「我可不认为淋些雨便能长武艺。」白云合坐在阎罗身畔,右手轻拍著红豆背脊,左手俐落倾倒温热香茗,一杯给阎罗,一杯递给怜我。

「这可是鬼医藏私的『碧螺春』,又香又甘,尝尝。」说著,他也为自己斟上一杯,「等会儿喝完,你舞套剑法让我瞧瞧,我很好奇在这种毫不留情的狠辣训练之下,你的武艺如何精进?」

「她不是耍猴戏的。」阎罗想也不想地拒绝。

「我舞。」怜我仰首迅速呷尽热茶,恐怕连那茶是香是臭也全然无所觉。她抽出腰间软剑,大步走向场中。

「出去!」阎罗在她摆出架式时,大喝一声,命她离开修武居。

怜我一怔,目光与他交会,阎罗闪动绿芒的瞳中写著坚定与不容抗拒。

「别让我说第三次,出去。」

怜我立於原地,一动也不动,任凭尴尬气氛弥漫。

阎罗身形闪动,火辣辣一掌正中她胸前,硬生生将她打飞出修武居门外,一口腥甜血液呕出薄唇,她瘫坐在地,捂著发疼发热的胸口瞪视他。

阎罗居高临下俯睨她,寒冰似的语调轻冷提醒:「别挑战我的怒气,更别考验我的耐性。」

说完,砰的一声,他使劲甩上门扉,将她隔离在外。

「何必呢?将我一块扯入泥泞当恶人。」白云合神色未变,扬摆纸扇,为熟睡中因闷热而出汗的小红豆招来阵阵清爽凉风。「你的举动彷佛她是因为我无理的要求而白白挨上一掌。」

「少在那里猫哭耗子。」阎罗投给他责难的冷眼,深知那张漂亮无害的俊颜下有著极深的城府,只有不明了他本性的人才会迷惑於他善良的皮相。

「猫哭耗子?我倒希望你说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白云合敛起笑,他已有数年不知道何谓「哭」这般愚蠢行为。

一股倏然冰冷的气息在堂上流转,随著白薄似雾、含著微香的氤氲茶烟直窜而上、没入梁柱,那股怪异清冷之气也无疾而终。

「你不是纯粹来泡茶聊天。」阎罗直接点破他的来意。

白云合合眼一笑,「泡茶也不会找你这张百年不变的阎王脸。」他又不是自讨没趣的家伙,找阎罗这种毫无喜感之人来破坏自己的好兴致。

「既然如此,你还不滚?」

「受众人所托,为可怜无辜又饱受凌虐的小丫头请命,请咱们高贵善良的阎王哥哥高抬贵手,别折腾仅仅十来岁的女娃。」白云合酸溜溜地贬损眼前冷著一张俊颜的阎罗,「别挂上这副凶恶神情,别人怕,我可不怕。」他瞧阎罗这张脸孔几乎已经和他存活世间的岁月一样长。

「我只不过是以最快速的方式在教导她。」阎罗握著杯缘,让热烟烘拂脸颊,却融化不了冰山似的气息。

「教导?全阎王门大概只有你是这般认为。」

大夥不断私下询问他,小丫头和阎罗到底有何深仇大恨,逼得阎罗采取恶毒的欺压、虐待、凌迟手段来对付她。

「炎官甚至还以为她是你的杀父、杀母仇人。」说及此,白云合冷然带笑,「若真如此,我倒不知道该感谢她还是同你一并凌虐她?」

闻言,阎罗竟然随他一同露出笑意,眸光神似於此刻的白云合。

「我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我只做自己想要的事。她相当聪明,也很耐苦,除了她天性的优势之外,她和当年的你一样令我刮目相看,我很期待她是否有超越你我的一日。」阎罗目光落在晃晃轻波的淡黄茶间,透过茶水面远远飘回那场意外之时……

红豆轻声嘤咛,脸蛋变换卧躺方向,吸吮著手指,梦呓道:「那……那是我的……二、二小叔不要抢……我的……」小小脸蛋上柳眉轻蹙,足见她的梦境中,白云合所扮演的绝对不是善良英雄。

白云合轻轻推平她眉宇小结,见她睡沉才继续与阎罗的对话。

「要她超越咱们,很难。因为她缺少了『仇恨』,缺少了激起她不得不变强的环境,她最多只会是个武艺高超的女子,却永永远远跨不过咱们的鸿沟。」

「她会的。」阎罗自信满满。在他掌握下,她会的。

白云合露出一个令阳光为之失色的笑靥,「我真希望见到你吃瘪的神情。」

「十年前你就见过了。」他没好气地回答,而让他吃瘪的罪魁祸首正坐在他身畔一脸无辜地品茗。

「当时我年幼无知又不够老奸巨猾,忘了把握机会大大嘲弄你一番,而现在……我迫不及待想看此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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