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风阙(阎王门系列)(14)

龙步云捧起茶轻啜一口。「告诉琅琊,再让风裳衣从中破坏?倒不如让琅琊绊住风裳衣的一举一动,成效比叫琅琊去查阎王门底细来得惊人。」

况且,他开始认为风裳衣先前表明的「白无常」身分恐怕有几分真实性。

倘若风裳衣正是探子回报的资料中那名身怀异能的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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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出汴京城客栈的次数太过频繁,让风裳衣及宇文琅琊甫踏入客栈大门便受到意想不到的热烈欢迎。

「漂亮客倌,您找著『宇文弟弟』啦?」店小二一见到熟客上门,亲切又不失贴心地招呼。

宇文琅琊蹙眉瞪向风裳衣,他非得向所有陌生人泄漏这恶心的昵称吗?!

风裳衣忙不迭摇头,「我没有大肆宣传!」

「那为什么店小二会知道?!」宇文琅琊咬牙切齿。

「这……」风裳衣搔搔头,笑脸转向店小二。「小二哥,我不记得有告诉过你,我准备去找宇文弟……呃,宇文公子的事吧?」

「您是没有告诉我,但前几日您追著宇文弟弟的後脚出去时,嘴里不断嚷嚷著『我要把宇文弟弟找回来』,沿途猛喊,现下大街小巷里谁不知道『宇文弟弟』的称呼呀?」

「又是你干的好事!」宇文琅琊低斥的字眼从牙缝间进出。

「当时我是毫无意识的嘛。」风裳衣委屈地辩驳,他压根不记得自己做出这么伟大的事迹,难怪他回过神之後,人不但站在龙府门前,嘴巴也觉得好渴咧,原来他喊著同样一句话长达数十里。

宇文琅琊不愿继续站在客栈大厅丢人现眼,直接交代:「两间上房。」

「只剩一间,宇文弟弟。」店小二笑咪咪地接话。

十来天前,不知哪个道上兄弟将对街的迎宾楼给拆得乾乾净净,导致迎宾楼得修复上好几个月,原先两家客栈瓜分生意,现下他们客栈成为独占的一家,生意好得不得了呢。

「一间就一间!带路!」

店小二领著两人上楼,突地忆起重要的事,对风裳衣道:「漂亮官倌,上回您说先不用查的那两个人昨夜还在咱们客栈里打尖住宿哦。」

「真的?人呢?!」白云和红豆仍留在汴京?

「早上便退了房,不过我听到红衣小娘子吵著要瞧瞧汴京西街的谢家小姐抛绣球招亲,白衣公子虽没答应,但我想小娘子再纠缠一两句,他就会点头了。」店小二提供最新情报。

「抛绣球?什么时辰开始?」

「午时。」

「我明白了,小二哥,多谢啦。」风裳衣送上甜蜜笑容外,也塞给店小二一锭分量颇重的银两。「要是有最新的消息——」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立刻通知您。」店小二上道得很。「两位好好休息,有需要再吩咐一声。」

门扉掩上。

「若红豆想留在汴京看热闹,白云不可能不依她。照这情形,今天午时前若没寻到他们,恐怕一切又得从头开始。」风裳衣自顾自地说著。

「找著了他们,你打算对他们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风裳衣偏著头沉思,「道歉吧,这是我欠他们的。」

「道歉?我以为你——」

「以为我寻找白云,就为了将他从红豆身边抢过来?」风裳衣读出宇文琅琊脸上明白可见的心思,笑著摇头。「我只想见见他们,知道他们两人都好就心满意足了。」

「你为什么要道歉?你做错了什么?」

风裳衣反问:「你真想听?」不待宇文琅琊回答,他又苦笑道:「也好,趁著我俩还没有爱到死去活来之前,让你有个重新抉择的机会吧。」否则一旦深陷,接睡而来的麻烦事只会增而不会减。

宇文琅琊不明白他话中的涵义。

「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听完了,我自会清楚分辨你的真实心思。记住,不要移开你的眼睛,看著我……」风裳衣扳正宇文琅琊的脸,两人鼻眼相对。

他牢牢收览宇文琅琊瞳间的一切,眨也不眨。

「有个活泼可爱天真善良到无法无天、无能为力的漂亮小男孩——」

「那小男孩该不会在说你自己吧?」宇文琅琊打断他。

风裳衣笑得好神秘,对於听故事者的插话完全不理会,继续道:「十岁那年,老天无眼,竟然让如此可爱的他患上不治怪症,所幸天理昭彰,终於在半个月後,怪症不药而愈,谢天谢地。」

「不是说不治之症吗?我看倒好得挺快嘛。」宇文琅琊已经断定故事中的男主角就是风裳衣。

「说好倒也不算全好。病愈之後,俊美的小男孩发现自己变得不一样了。睁开双眼,眼前多了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像人非人;似妖似魔。刚开始小男孩很害怕,日子一长倒也习惯了,直到有一日那些怪东西都消失不见,他突然发现更有趣的事。」

宇文琅琊这回倒相当配合地不发言。

「他从每个人眉宇间读到很特别的玩意儿,藉著这些玩意儿,他看到了好多好多新奇的事物。『隔壁家的茅屋今晚三更会起火燃烧』、『王大伯养的一窝小猪会让野狗给溜进圈子里叨光』、『爹的酒坛子会被玩耍的孩子不小心打破』,一切看似平常生活的情景,三天之内,一一成真。」

预知能力?宇文琅琊脑海瞬时闪过这个念头。

「小男孩好骄傲,『全村子里只有我一个人看得到』,当时他是这么告诉自己。接著他能看到的越来越广、越来越多,也不仅仅限於三日之内会成真的事。小男孩不知收敛,仍告诉周遭的玩伴那些即将发生的事,将这些未来当成玩笑话……」

难怪水瑄受伤那次,风裳衣事先就告诫他有血光之灾。

「『小狗子,你得当心哦,今晚吃饱点,否则明天以後就什么也甭想吃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儿时玩伴死讯时所说的戏言,你猜怎么著?」风裳衣似乎已无心留意字句中的「小男孩」直接汰换成「我」。

「他死了?」

「没错,夜里一条小毒蛇溜到他床铺上,天亮小狗子他娘才发现再也唤不醒的儿子,太迟了……」风裳衣轻叹,「当时我觉得自己好像用无形的方法杀了一条人命……接著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村人开始以为所有的灾难是我所散布出去,是我以妖术去暗杀预言下会断送的生命,否则怎会一语成谶呢?惊慌、恐惧、害怕、厌恶的目光如影随形……」

承受过太多异样、排斥、恐惧、羞辱的眼光,风裳衣平日喜溢眉宇的笑脸包裹之下,拥有一颗满布伤疤的心。

凡他所见之人,无论熟识与否,只消一眼,他便能断言其人之命盘及生死,甚至能看透数世之前所发生的事。年龄尚幼时,童心未泯,总以为这种独特能力带给他新奇的趣味及同龄玩伴的欣羡及佩服,久而久之,一双双敬佩的眸光转变为惊恐惧怕,村里邻人开始在他身後指指点点,暗地里唤他一声「妖人」。

妖人——不属於妖,亦不算人,这就是别人看待他的唯一评价。

风裳衣等待著宇文琅琊眼中闪过厌恶或恐惧,一如他长年所承受的不堪眼光。

「然後?」宇文琅琊反问,眼神淡然似水。

「啊?还有什么然後?」他的童年已经够惨了耶。

「难不成你想说的就这些?」亏他还眼巴巴地希冀风裳衣会讲出什么赚人热泪、扣人心弦的悲喜剧,没想到是这般无趣的桥段。

「我……」风裳衣蓦然为自己说得不够精采而汗颜,深深觉得对不起唯一听众。

「再多说点?」宇文琅琊鼓励他。

「呃,我……没有了。」看著宇文琅琊露出他预料之外的失望神情,风裳衣好生内疚。「我刚刚说得很烂?」

「是挺烂的。你如果在最後一段多安排些惨绝人寰的凌虐情景可能会精采些。」宇文琅琊给予良心建议,「最好是那条小蛇转而改咬小男孩,或是小男孩惨遭村人围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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