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齿(15)

走廊里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陈之夏刚一脚踏入的前门,蓦然出现一道笔直的身影。

一身校服被他穿的有点儿吊儿郎当,他双手落在长裤口袋,藏黑色的西装外套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里面那件白色衬衫领口稍敞,喉结嶙峋,肌肤冷白。

整个人慵懒清倦,但并不怠堕。

他似是还没意识到全班已经都坐入教室了,唇上还咬着支半截没抽完的烟,薄白的眼皮微微掀起。

见讲台上站着人,下意识地停下了慢条斯理的步子。

那双漆黑的眸子,悠悠然地掠过了她。

没有什么表情。

但的确是一张十分惊人,完全令人无法移开注意力的脸。

过于有攻击力。

“……”

陈之夏心头一凛。

“——江嘲!”

老师都没顾讲台还站着个新学生在自我介绍,一下暴跳如雷:“怎么这会儿才来?上节课人就不在,看看都几点了?”

陈之夏赶紧把视线飘忽到另一处。

她知道自己没做错什么,但很奇怪,每次都不敢同他对视。

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也只是略带新鲜地在她身上停留了小半秒,很快便也离开了。

“睡过了。”

男生淡淡说。

“——睡过了?你开学一周多少天没来了,这都高三了,还这么懒散吗,”老师压抑着怒火,“还有,你那嘴巴上是什么?!嗯?你就这样来学校上课的?”

江嘲“啊”了声,好才注意到这回事儿。

他便从唇上把烟摘下来,略微正了正身子,这下有了些许的歉意:

“不好意思啊。”

已经有女孩子小声的议论传来了,“你知道我等他来上课等了多久了吗——还好我今天化妆了!”

“呜呜呜到底是哪位好人今天把后门反锁了他从前门进来了!”

“是吧是吧……”

老师也听到了,这下更来了脾气,秉持着威严对他道:“既然你自己都知道不好意思,那你给这节课就给我站到外面去听吧——”

“不好吧老师。”

少年嗓音清隽地答。

老师眉毛一横:“怎么不好了?”

“只有我一个怎么行,”

他忽然抬了抬下颌,视线落在讲台形单影只的女孩儿身上,眉梢微扬,笑了:

“她和我一起。”

第9章

全班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

陈之夏浑身都僵了一僵。

余光本能地瞄到,他就站在她不远两米开外不到的位置,甚至她能感受到这一刻,他的视线毫无遮挡地落在她的身上,不动分毫。

好像连她这么一路过来,睃巡他到底会不会和她一个班的心思,也被一并窥探得毫无保留。

全班沉默了好一会儿,连老师一时都有些失语了。

江嘲却仍是一副散漫无比的姿态,笑了笑,再次征求同意:“可以吗,老师。”

十足的理所应当。

哪怕把局面搅得多么糟糕也无所畏惧。

“——胡闹!”

老师终于忍无可忍,面色通红着,鼻梁上的眼镜都挂不住了,一扶再扶,以至于手都有点微微发颤,“……这是我们的新同学!江嘲,你到底有没有点起码的礼貌?基本的尊重同学都不懂吗?”

“这样啊老师,”他非常谦虚似地,立刻就接受了老师的批评,“不好意思,那我问问她好了。”

陈之夏感到那道人影朝自己缓缓倾斜了过来。

他人还站在原地,如此的高挑恣意,这么稍稍地歪了身子,偏了偏头,轻眨着眼。

便用徐徐低缓的嗓音,近乎一字一句地问她:

“可以和我一起去走廊罚站吗,新同学?”

温柔又疏淡,透出玩味,就好像在礼貌地询问——

可以和我一起去约会吗,新同学?

“……”

陈之夏的脑海里忽然闪过无数种他和其他女孩子亲密暧昧的画面,把校服包装袋儿的那塑料纸在掌心一攥再攥。

呼吸渐渐轻了,脸上都有了丝丝的灼意,就像又做了一遍那个古怪的梦。

不知这一刻更多的是羞耻还是什么。

她不知道。

“你给我……出去!”

老师再也无法忍耐一秒,把圆规和三角板重重摔在讲桌,扬手一指门外,“你现在就到教务处等着我——今天我要是不把你从崇礼开除掉,我刘松源的名字就倒着写!”

江嘲的目光仍散漫地落在女孩儿的身上。

他半眯起眸,细细打量她。

少女轻垂着眼,半长的及肩发勾绕在皙白的脸际,洁白的领口下虚掩一粒红砂般的小痣,衬在漂亮的脖颈。

半分都不敢向他回头。

她细瘦的手臂紧张地抱住怀中的东西,几乎要把自己整个人也塞进去一样,淡蓝色校服裙下一双纤白的腿也绷得笔直。

尤其是她后颈的痣。

好似跟着她清浅的呼吸,也随着血管的律动缓慢地翕动。

很快,他就故作出了有点遗憾的模样来,嘴角上扬,“那好吧。”

“……”

江嘲半是认真地笑了,礼貌地就答应了:“我现在就去教务处等老师下课。”

好像是因为是她不和他一起出去罚站,他才沦落到了此等境地。

也完全没有把老师要开除他的话放在心上,还重新把那半截烟咬在了唇,生怕对方开不掉他一样。

“……”

教室鸦雀无声,一片死寂沉沉。

走前,他最后还慢慢悠悠地看了讲台上的她一眼,唇边半分似有若无的笑意。

陈之夏抬头的那一瞬间,很清晰地看到了。

让人恍惚忘记了,他方才在全班面前的言语、行径有多么无法无天,多么恶劣。

“……好了好了,新同学,你叫什么来着,我真是气糊涂了。”

少年颀长的身影消失在了门边,老师这下也好似能把气儿顺过来了,抹了把额头的汗,低头找到花名册最下方手写加上去的那个名字,“……陈之夏?是吗?”

陈之夏也回过神来,于是点头:“对的……老师。”

“——好,那让我们欢迎陈之夏同学来到咱们13班!”老师带头鼓掌,力图消除刚才那蔓延许久的尴尬,“接下来的一年,希望其他同学能和陈之夏友善相处,咱们共同努力!奋战高考!”

讲台下的掌声稀稀拉拉,有气无力。

直至陈之夏被刘老师安排好了座位走下去,依然能听到有同学的思绪,还跟着消失许久的那人打着转儿。

“要是我,我就跟江嘲一起罚站去啦……”

“让我和他罚站我也愿意啊!”

“你们有人真信他会在教务处等刘老师下课?”

“怎么可能……肯定是去都没去啦!”

“刘老师也真是,说什么气话啊,学校怎么会把年级第一开掉?”

年级……

第一?

/

冯雪妍在12班,张京宇也转入了12班。他们的教室与陈之夏所在的13班相隔着一条冗长的走廊,围着天井遥遥相对。

陈之夏每每一下课,就能看见冯雪妍趴在天井对面的栏杆儿,朝她灿烂地大笑,激动挥手。

她们会一起去开水房接热水,到足有三四层的食堂吃饭,午休时间会坐在学校后山湖畔的凉亭背书,晚自习前偶尔会去篮球场看男生打球,近日港城总下雨,天气不好时,便呆在图书馆里温习功课。

一周下来,这偌大的校园已经被冯雪妍带她逛完了。

有关于江嘲,陈之夏也听得差不多了。

听归听了,对她产生切实的冲击感,还是有一天她去教务处领书,看到那陈列柜里摆的密密麻麻各种获奖证书,奖杯,荣誉奖状的落款,都与他的名字脱不开干系。

他的名字不是她以为的迅烈磅礴的“江潮”。

而是。

江嘲。

单看两个字,便觉得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倨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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