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姑儿+续:芙渠(37)

「何止关心太过。」仲谋浅笑,「怎麽关心都不会过的。」

「…钱某虽技不如人,」大夫浑身发抖,气的,「但王家奉养恩厚,小徒更是天真无邪纯孝挚真!白公子竟欲行此不轨之事,钱某只好将命卖给了王家,以报此恩吧!」

白公子斜睇他一眼,像是没听到一样,转身就要举步进院子。真把钱通气了个发狂,举起判官笔…

「等等!等等!」只着月白小衣的琳儿仓皇的奔出来,赤着粉嫩的足,拦在仲谋前面,大张双臂,「师父!求求你,别伤害白哥哥!」

「琳儿?」钱通眼睛快掉出眼眶了。不对!难道…

他气得哆嗦,「你还是个孩子,竟让这魔头拐了去?你怎麽对得起你爹娘和王家列祖列宗?如此败德妄行…」

琳儿咬着食指尖,「就、就说说话儿,有那麽严重吗?白哥哥没再牵我的手喔。」

担心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白哥哥,她可是很清楚师父有多厉害,能够一挥手打倒十来个泼皮无赖的。

白哥哥这身板…哪捱得住师父一根判官笔?

「说话也不行!」她师父激动的教训她,「你是王家唯一的千金,王大学士的独生女!你可以跟这种人…」

「师父,白哥哥是我的朋友。」她硬着头皮顶撞,「您先回去,晚点我跟您赔罪。

我只跟他说小一会儿的话,一小会儿就好…」钱通更气得暴跳,小孩子家家,就行这种逾墙丑事。他越想越心痛,这孩儿是他从小看大的,心性他最明白。这样纯净淡定的小女孩儿,定是那魔头用张漂亮脸皮,不知道怎麽使劲诱拐才…气不打一处来,只好化成两根凌厉的判官笔。琳儿大惊,只好拿出粗浅的功夫拦她师父。

站在一旁的白公子默不作声,事实上,他感动得几乎热烈盈眶,只是强作镇定而已。

芙渠,竟是这样护着他。那个老头看起都没那麽讨人厌了,作为一个试金石,他可以不用死了。

所以,当琳儿没拦住,判官笔到了他眼前…他只是从袖底弹了两颗明珠,分别击在判官笔上,甚至还对钱通笑了一笑。

钱通两手空空,钢粉沾了满掌。他那双精钢打造,和他相随数十年的兵器,成为粉末。

这时候他才知道他和这个强到变态的武林盟主的差距有多大…大约从九天之上到十八层地狱底层那麽辽阔。

选择当个大夫果然是个睿智的选择。白公子在心底暗暗点头。这点子功夫还是不要在江湖行走了,来五个钱通都打不过乌鸦,何况对付他呢?

「白哥哥!你要不要紧?」琳儿扑到他身上,紧张的摸索不存在的伤痕。

「不要紧。」他给了琳儿一个醉人的笑,斯斯文文的向钱通一礼,「钱师父,我对二小姐一直以礼相待,决不会违背她心意。您可以放心了。」他伸手比了个「请」。

钱通惨无人色,严厉的对琳儿说,「跟我来!」琳儿左右为难,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白哥哥。她天生怜弱的性子爬了起来,谁知道有没有内伤呢…还是得看看。她很轻很轻的摇头,「…师父,晚点我跟您赔罪。我得先看白哥哥的伤势…」隐在一旁的乌鸦差点昏倒。魔头会有什麽伤势?!瞅见公子正在注视他,他不禁一凛,微抬手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公子的眼神快要把他给杀了。

不杀?他指了指唇,好好跟钱通说?

公子的神情缓和下来,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他揩了揩额头的微汗,待钱通大怒拂袖而去,乌鸦悄悄的潜在他後面,跟他好好的「说」了。

续十一

且不提乌鸦如何威胁利诱,琳儿紧张的左右看看,拖着仲谋的袖子往房里走去。

她紧张的低声,「白哥哥,你别出声。小喜去煎药了…我嘱咐她别进来,我要午睡…」

「你是官家小姐,身边怎麽只有个小丫头?」他语气放柔,只觉得怎麽看也看不够。

「是我娘答应的。」她轻笑一声,「没事身边一大堆人干嘛?白耗月钱。小喜帮我收拾屋子就行了。我娘也说小孩子要学着自己动手。」

她赤着足又要往外走,仲谋喊住她,「先坐下。」

琳儿正莫名其妙,一股无形的劲力,让她不知不觉的倒退到床沿坐下。仲谋半跪在她面前,用袖子裹着手,擦拭她赤足上沾上的泥,套上绣花鞋。

她的脸红了起来,却不知道为何脸孔燥热。白哥哥规规矩矩的没碰到她,只是擦去她足上的泥…为什麽她会觉得很害羞?

仲谋温然一笑,「穿了鞋去,磕到小石儿不是玩的。」

琳儿伸了伸舌头,「白哥哥,你跟我哥一样宠我。小时候我们玩水打湿了鞋,他也是背我回房…我真让你们宠坏了。」

她羞笑,明净灿亮,起身往外去了。

仲谋的心情却很复杂。这个大舅子…是要不要除掉呢?他正烦恼,琳儿已经走了进来,放了杯茶,散着玫瑰香。

「我让她先玩儿去。」她轻笑,「白哥哥,让我把把脉吧?」仲谋顺从的伸出手,看琳儿专注的搭在他脉上,仔细诊脉。

原来,只要看着她就好。那些抑郁、烦躁,就都可以沈静下来,不烧得人难受。

那样的专心,像是世间的一切都不存在,只有她温润指下,自己的脉。

她又请换了一只手,仔细诊脉。

这才发现,她眉是那样细而黑,并不是眉黛增色。眼睛不大,却温润有神采,笑起来,就是两个月弯。瞅着人时,非常坦白,总让人想起幼鹿无辜的眼神。

专注起来,却有股隐隐的刚强。

「想我不?」他淡淡的开口,怕惊了她的专注。

「想啊,」她轻笑,「想哥哥的时候,就会想到你。」她又低眉细诊。

…这个大舅子真的不除掉吗?左右为难啊左右为难…

「白哥哥,幸好你没受伤。」她松了口气,又有点纳闷。这脉象真是奇特,好得简直不像人…像是数人健旺的精力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江湖人都是这样麽?但师父不让她诊脉,她也不认识其他江湖人。

「…你说不让人欺负,我很听话。」仲谋柔声说。

琳儿偏头,「华山论剑…到底是什麽呀?」

他皱了眉,想了想,「就一群不甘寂寞的老头,硬要我陪他们玩儿。」看琳儿露出疑惑,他补充说明,「只好让他们求仁得仁。」

原来华山论剑是陪老前辈切磋武艺啊?琳儿恍然大悟。白哥哥人真好呢。

「白哥哥,你功夫算好吧?不然老前辈为什麽选你去陪练剑?」

「还行吧。」他撇了撇嘴,「是别人太弱了。你说好不好笑?我认真,学了武就满心只有武,每天苦练,连吃饭都拿着筷子比划,睡觉也梦到练武。他们不那麽用心,打赢我就笑得挺欢,打输我就说不公平。」

琳儿满脸同情的叹气,「是呀,世间人是这样的,都不问自己,净会说别人。」

迟疑了一会儿,「白哥哥,你身上的伤痕…」

「哦,」他满不在乎的回答,「那是十岁前受的伤。我们家的孩子,学会站就要蹲马步,学会走就要习武。」

他脸孔沈下来,「我哥哥姊姊多,姨娘也多。真不知道他们干嘛不去掐自己的脸,净掐我的…连服侍我的丫头都爱偷掐我。」

他噙着一个邪恶的笑,在夏日里显得更阴暗,「但我学会小擒拿手後,就没人掐得了我了。」

「那怎麽一身伤?」琳儿微讶。

「因为那时我还小,七八岁吧?」他笑意更深,「体力上打不过那些哥哥姊姊,但被卸了关节的人都很生气。有的是被他们打的,有的是被我爹行家法的。」

如果乌鸦不是去跟钱通好好说,不在场,一定会大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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