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姑儿+续:芙渠(42)

她相信白哥哥。

就算被打昏了,伤口发炎发烧,被拽着头发在地上拖,她也相信白哥哥。她只希望白哥哥不要看到她这个样子,希望在他心底,永远留下她笑得很美丽的模样。

仲谋追上来的时候,正行到修水附近的一处高耸河岸。长生宫主一手拶着琳儿的头发,一手将剑搁在琳儿的颈上,对着他冷笑。

他一路飞赶,横越何止百里,沿途搜索,白衣已然染尘,神情疲惫,却更显颓美哀艳。他微微一笑,柔情无限,「芙渠,我来接你了。」几日折磨,眼睛几乎睁不开的琳儿奋力睁开一条眼缝看着仲谋,浮出一丝笑容。

原来,就算芙渠变成这样,还是能够猛烈的震荡我的心弦,让我灰暗的世界再次拥有色彩。

长生宫主眼中闪过一丝厉光,将剑逼紧一些,慢慢的,琳儿细弱的脖子出现一痕血迹,缓缓流下。

仲谋眼神冰冷,「你应该是妹妹吧?不过你们姊妹的名字我都不记得。」「…我姊姊痴心对你,还赐你灵药!」长生宫主尖叫,「最後被你杀死,你居然不记得她的名字?!」「我若接受你姊姊,你姊姊不就换被你杀死?」仲谋嘲讽的一笑,「再说,我为什麽要接受一个卸了我四肢关节,趁机对我上下其手的女人?你知道她甚至伸到我的…」「闭嘴!住口!」长生宫主大叫,「你这无情人!你明知道我们锺情於你,我们不够美吗?我们不够柔顺吗?到底要怎样你才…」「我也想过这问题呢。」他才踏一步,无数弓弩暗器都对牢了琳儿,「现在我明白了。」他长叹一声,「是我的问题。我原本就是个魔头,所以吸引一些疯子。

但魔头就是不能爱疯子的。」他看向被折磨的非常凄惨的琳儿,「魔头,也是会向往光亮的。」他垂下剑,「好啦,反正我还是不记得你的名字。宫主妹妹,你想怎麽样?」她用非常仇恨、深恋、疯狂的眼光看着仲谋,语气冰冷而带狂意,「把你的心挖给我。我就考虑…放了她。」「你才…不会放了她。」他温柔的笑了笑,看看四周,「不过我终於知道你要什麽…」他的笑意更深,却更邪恶,「你要我的心。但我宁可切碎了,也不给你。」「不…」琳儿惊惧的瞪着他,嘶哑的喊,「不要,白哥哥!」「琳儿,忍耐点。」他露出温爱柔和的灿笑,几乎赶得上琳儿的美丽,「我先去等你。路上不平,你要忍耐…慢慢儿来。」他从容的,慢慢的,将如秋水般霜寒的薄剑,从肋骨间隙缓缓的插进去,带着又邪恶又满意的笑,缓缓的倒下。

鲜血迅速的流淌,又被沙土吸收了。他的眼睛半闭,隐隐倒映着天光的蓝,依旧俊雅无俦,依旧是碎人心的绝代佳公子。

续十八

长生宫主的剑落在地上,也松了手,让琳儿跌在地上。她仰头,发出高亢的笑声,并且痛哭不已。

怔怔的看着倒卧血泊的白哥哥,琳儿觉得内心响起一声微弱的「啵」。像是深深卷藏的花瓣,终於要盛开的声音。

她想起那个仰头看桃花的白衣公子,叠膝而坐,优雅闲静的他。各式各样的易容,还是不能收敛锋利的白哥哥。半跪在地上,为她拭泥穿鞋的他,拿卖身契当压岁钱,坦然把一生放在她掌心的他…说愿为家奴,只祈一生相伴的他。

在桃花飘零中舞剑的飒爽剑姿,像是春风所化的佳公子…初见面,坐在水中央的飘然谪仙…她的恋花,终於开了。却就要凋零在白衣公子的血泊中。她手脚依旧被捆,不管怎样折磨都没掉一滴泪,扭动着、哭着想靠近他一点…想要吻他的脸,像是蝴蝶的碰触…想要吻他的掌心,像是他那满怀的爱意。她终於明白爹娘那种深情,但也在明白时失去了…爹常说,娘死了,他也活不成。现在她明白了,完完全全明白了。

就差一点了。「白哥哥…」她啜泣,「白哥哥…」她从来没有想过,最後落在她眼底的,会是他如此狠心决然的戮心而死。正要靠上他的屍体,长生宫主突然抓狂的抓住她的後背,掷向不远处的河岸,「别碰他!

他是我的…」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应该死去的仲谋睁开了眼睛,拔出胸口的剑,刺透了长生宫主的咽喉,一使劲,划破她整个前胸到小腹。他邪恶的笑更深了些。

无比的血腥残酷让人的反应慢了几秒。他义无反顾的扑向河岸,跟着坠落的琳儿而去。

琳儿昏迷前的最後影像,就是白哥哥染血的袖子鼓满了风,像是只艳红凤鸟,朝她飞来。

续十九

冰冷的江水让她清醒了一下,呼吸不到空气。仲谋将嘴凑过来,度了她一小口气。

他的嘴唇,很软,但度过来的气,却带着铁锈似的血腥味。

但他还活着。

多日的疲劳折磨,让她又昏过去。等她再醒过来时,她身无寸缕,让湿漉漉的仲谋抱在怀里。

他的脸色白得可怕,嘴唇褪得一点颜色也没有,如刀裁般的剑眉显得更黑,隐隐的,笼罩一股死气。但他神态安闲,清亮的眼神充满喜悦。

「你在发烧,不能再穿着湿透的衣服。」他语气很平和,「趁夏日晴好,我们晒晒太阳。」她微微的点了点头,眼睛舍不得离开他,眨也不敢眨。

「你被打成这样…不过我报仇了。那女人已经开膛破腹…仓促间没办法让她死得更惨了。」他微带歉意的说。

她又点点头,颤着手摸着他胸前的血迹。

「看起来可怕而已…不会马上死。」他轻笑,「我贴着心刺进去,只是伤了肺经…我点了那几个大穴…起码两个时辰内不会出血过度。」她的眼泪,缓缓的流下,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当时真的没办法,我不死那个疯女人不会甘休。我只好行此险招…」他顿了顿,「你会怪我吗?害你那麽伤心…」她用力摇头,眼泪更汹涌。

「可是…我跟你坦白的话,你一定是会怪我了。」他低头,「刚你昏迷的时候…我真想过带你走。但看到你身上这麽多伤,我难受极了。我舍不得让你痛…」「…白哥哥,你真该带我走。」她痛哭起来,心知就算没有命中心脏,他又不能一直封住心肺大穴。没得血液滋养,他会渐渐窒息缺血而死,但解了穴道,就会出血过度。

他们都很清楚,仲谋的时间不多了。

「哪里舍得呢?」他缓缓躺倒,和琳儿对着脸,「你是我的芙蓉儿、小白荷。我最心爱的芙渠…」他的声音渐低,「你在我心底开了那麽久,现在我真得了你的心了…」他慢慢闭上眼睛,胸口的血迹忽然扩大。

琳儿用力咬了一下的唇,咬到出血,才没让扑天盖地而来的慌乱和痛苦击倒。她坚韧的倔性又爬了起来,抖着撑住双臂,跪在仲谋身边。

因为饥饿脱水和发烧,她感觉非常虚弱,全身的伤口疼痛不已,有些地方还发炎了。但她很清楚,她受的多半是皮肉伤,会好的。

她是医者,眼前是她最重要的伤患。

解开仲谋的前襟,露出那个窄小却几乎穿透他的剑伤,鲜血渐渐喷涌。她除去仲谋湿透的衣衫,却听到一声轻响。

贴着他怀里放着的是,初见面时她赠与的小木钗。

她哭了。

却不是因为悲恸,而是感到希望的喜悦。她回去以後才想到,那木钗摇晃的小木球里,有个蜡封的七伤丹。是她自己开的方,和她师父共同研究的。所有的药材都是她亲配的,因为父亲的伤腿,她对骨科外伤止血特别注意。

因为配了许多,她就不甚介意。却没想到,今天要依赖这个生肌止血、扶死救危的小丹药,给白哥哥一点希望。

上天并没有放弃他们。

她咬开小木球和蜡封,想要喂给仲谋。但他虽面目舒展,却牙关紧咬。琳儿毫不犹豫的噙了丹药,将唇压在仲谋樱花白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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