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耍心机(11)

只见这院落极大,平平凡凡的水磨石子墙围着,门口安着一对石狮子,门口有个极老的家人看守着,也是一派慈眉善目。只见当中一个朴素的匾额,写着:安府。

谷梁朗下了马,大着声音对老家人说:「福伯,久不见了,您越发硬朗了。你家少爷在否?帮我通报一声可好?」

老福伯展了展眼,笑逐颜开,「大点声!谷梁少爷,您知道老福的耳朵不中用啦!就说了,您跟我家少爷一样,年纪老大了,也不娶个媳妇,老福还等着替你们带孩子买糖葫芦呢!少爷知道您来了?不知道多欢喜呢……」他扯开嗓门,「老太婆!老太婆啊!谷梁少爷来了,快带他进去啊,还有个姑娘呢!」

「福伯啊,你的声音三里外就听见啦。」只见一个年轻公子走了出来,长得颇为俊俏,只是脸上笼着淡淡的愁,虽是欢颜,看着也有几分萧索,「我说是谁呢?谷梁老弟,你只顾着济世救人,一点闲空也舍不得拨给愚兄。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安瑜顿了顿,瞠目看着谷梁朗身边的秋娘。

秋娘让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低下了头。

「大哥,这是你的弟妹。」谷梁朗揽了揽秋娘的肩膀。

「大喜大喜。」他脸上却没有喜色,「这儿风大,弟妹身弱,怕是禁不住,里头暖和些,请进请进。福伯,麻烦你把老弟的马车赶进来。」安瑜一面让进,却一面仔细的端详秋娘的气色。

进了大门,只见是个极大的园子,相形之下,屋舍却小巧玲珑,几座楼阁错落在杏花林里,一落落的,极为雅致。园子里的花草都不大认识,却照料得极好,满溢着奇特的香气。

顺着花园的青石子路走,拐过几丛竹林,一进大厅,只觉满屋药香。安瑜让了座,端详着秋娘。「弟妹似有不足之症,愚兄可否把脉看看?」

「正是。大哥,我正要请你看看呢!」谷梁朗回头,「秋娘,让大哥帮妳看看。」

秋娘温顺的伸出手,安瑜把了脉,不动声色。「弟妹此疾……是先天带来的心疾。」

闻言,谷梁朗心沉了沉,「可是一样的?」

「一样的。」安瑜沉吟了一会儿,笑了笑,「弟妹远道而来,一定累了。」他吩咐小婢,「请小姐们来见客。」

安瑜对秋娘笑道:「我有几个淘气的妹妹,三个都是一胞所生,长相也都差不多,虽然粗野不识礼数,倒是还和气好朋友的。来了这样天仙似的嫂子,她们心里一定欢喜,若是没大没小的胡说,一时得罪了,还请弟妹看我薄面见谅。」

秋娘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那小婢无可奈何的回来,禀道:「公子,小姐们说……她们不想见客。」

「真是越大越不知礼数了。」安瑜拉长了脸,「翠儿、茜儿!别躲了,女孩儿家躲在窗下作什么?好端端的学做贼么?」

「我们不想见栖渡山的那个女人啦!」窗下两道娇嫩的甜嗓,虽是愤慨,听起来却像是撒娇,「谷梁哥哥,就跟你说过了,那个女人眼睛长在头顶,不是啥好货,你还娶她!」

谷梁朗不禁好笑起来,「翠儿、茜儿,不是呢,你们的嫂子是谢家庄人氏,这辈子可还没上栖渡山过呢!」

安瑜看了他一眼,谷梁朗却只是苦笑。

只见两颗头颅冒了出来,都是圆圆的脸孔,圆圆的眼睛,连小巧的鼻头都是圆圆的,看起来分外甜美娇憨,只见一个穿绿,一个穿红,身量容貌,倒是一模一样的。

「呀,真的不是呢!」安翠和安茜一声欢呼,冲进大厅,「谷梁哥哥,恭喜你娶了个漂亮新娘子!」她们一左一右搀着秋娘问长道短。

「好了好了,别吓着人家了。」安瑜被她们俩逗笑了,「带妳们的嫂子歇歇,园子里松泛松泛。」

安翠和安茜咭咭呱呱,扶着秋娘,就往后楼去了,安瑜宠溺地看着她们,摇了摇头。

转向谷梁朗,安瑜脸色凝重了起来,「你娶了妻,却没有禀告杏仙派的师尊?」

谷梁朗一脸不自在,「……正要上山禀明师父。」

「你明知道你师尊的女儿一心想嫁你,你师尊也一直暗示力促,你却……」

「大哥。」谷梁朗皱了皱眉,「秋娘已是我的妻,别谈这个了。你看秋娘这病症,和三个小妹的箔…」

「是一样的。」安瑜默然一会儿,「她应有良医护命,不然论起来,她比翠儿、茜儿沉重的多。」

谷梁朗心里只觉得越发沉重,「大哥,我只能求你了。」

「我?」安瑜苦笑,「我一介药师,连自己妹子的病都治不好,求我什么?子霁,你医术高于我,难道不知道这病医药罔顾?」

「但是三个妹妹却都……」谷梁朗还想争辩,安瑜却摆了摆手。

「我能做什么?我只能帮她们延命止痛,我这个做大哥的……」他满脸痛苦,谷梁朗也不忍说下去了。

相对沉默了一会儿,谷梁朗勉强笑道:「大哥,再也没有大夫能做得比你更好了,连我也不能够。三个妹妹都好端端的,我看翠儿、茜儿气色颇佳……大妹妹呢?我怎么没看到兰儿?」

安瑜凄然一笑,「她也念着你呢!常常问,谷梁哥哥怎么下来玩?她从小早慧,就你把她当大人看,跟她谈诗说赋的。你也知道,我于诗赋上极平常,附近好大夫多得是,好先生没几个,养出这么个才女妹妹,让她这么寂寞,我这做哥哥的也实在对不住她……」

领着谷梁朗往后院走,拐过一弯流水,只见一座低缓的小丘。

青草萋萋,环绕着新坟。

「兰儿……」安瑜抚着墓碑,表情哀伤,「谷梁哥哥来看妳了,妳可欢喜?妳最爱跟谷梁哥哥玩对对子,现在要对,可对不到了……」

谷梁朗只觉得脑门像是挨了一记闷雷。他自幼来到栖渡山,常跟着师父下山采购药材,他跟安瑜一见如故,三个安家姊妹更像是他的亲妹妹,尤其是安兰,从小就不同凡女,虽然身有痼疾,却极爱读书,安翠、安茜天天淘气个没完,就她斯斯文文的埋首书堆,他也特别疼爱这个小书呆妹妹。

不过半年光景,居然天人永隔。

「她连十二岁的生日都过不了……」安瑜的脸上蜿蜒着泪,「你说,我还能帮谁?我连自己的妹妹都救不了……」

安瑜翘首望天,「我安氏一脉单传,男丁都苦于心疾早夭,到了我这代,居然不是我,而是我三个妹妹!若是有病灾,为何不降临在我身上,却让我三个妹妹替我承了去?这三个妹妹,是我娘挣命换来的……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娘?我绝不娶妻,这种血缘,到我这代就该断了!人人都说,我是天下第一药师,连自己的妹妹都救不了,这个第一……真是讽刺!」

看着安瑜惨哭,谷梁朗只觉得鼻酸,轻轻的拍他肩膀。

他心里有着很糟糕的预感。将来对着青垣惨哭的命运,自己恐怕是躲不去了。

想到这里,他原本守得严谨的平静,几乎要守不住了……

秋娘让安翠、安茜两姊妹拖着走到后楼,这对宝里宝气的姊妹很热心的端茶倒水,七嘴八舌的问东问西,害秋娘不知道该答哪个才好。

虽然吵人,却不让人讨厌,大概是她们一派天真烂漫,孩子气还极重的关系。

「先喝个水如何?」秋娘笑着说,「说得这么快,我还真怕妳们噎着了。」

安茜嘻嘻一笑,「秋姊姊,妳真漂亮。妳在哪儿遇到谷梁哥哥的?他怎么跟妳求亲的?有没有后花园幽会啊?」

「对啊对啊,有没有那个什么花下月前?」安翠也凑上来,满脸兴奋。

「花前月下啦!」安茜不耐烦,「兰姊姊叫妳念书不念书,连个成语也说不好。」

「妳又比我多念多少书了?」安翠撇嘴,「兰姊姊也叫妳少读些传奇本子,妳又听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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