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师令(10)

“所以我才说要花钱消灾——”

她话还没说完,云涛又吼了起来,震得一旁树上的叶子都掉了下来,“给那些人渣钱?!我宁可掉进河里!”

唐药苦笑着不跟他争辩。她早有所警觉,所以将飞钱包上油布,缝在衣襟里,至于一些珍贵的药和铜钱,跟着落水的包袱献给了河神,马也留在船上……不过,药单在她脑子里,再配就有了,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命还在。

两个人像湿老鼠似的对望,忍不住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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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涛把唐药背了起来,她没有抗议。夜风冷得让人颤抖,再担心这种男女之防,恐怕两人都活不成。

她对生死看得极淡,只是有股不屈支撑着她,让她不愿束手就擒。在唐门这几年,她实在是倦了,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继续把玩草药,读道德经与金刚经,或许再研究些奇门遁甲……

“妹子,你现在还不能睡。”云涛发现她呼吸渐渐浅缓,心跳也不规则,身体慢慢的烫了起来。即使她柔软的身躯伏在他身上,他却连遐思的时间都没有,“睡了怕就醒不来了!乖,告诉我,算学是什么?”

唐药觉得自己仿佛分裂成两个人,一个趴在云涛的身上呓语,一个则冷静的在一旁看着。

无疑的,落水着了凉,加上自己素来血行不足,她应该是发起烧来了。

“算……算学?天地人三才……五经算术……上中下数……大衍之数……五行八卦……”她含含糊糊的念着,直到云涛将她放下,才无精打采的住了口。

空气间淡淡的弥漫着牛羊的骚味,唐药抬头望望,发现他们身处于一间破败的小屋,这儿应该是放牧人春夏时的住所,只是现在入秋了,已有些荒废。

云涛四处找寻,找到了几条粗糙的布被,他犹豫着想叫唐药把湿衣服脱下来,又觉得太唐突,说不出口。

几经挣扎,看她苍白的脸开始泛出异样的红艳,他还是说了,“妹子,你把衣服脱下……盖……盖这布被吧。”他红着脸,说得结结巴巴的,“要不然……会着凉的……”

唐药迟缓的脱着衣服,发现自己说什么都放心不下这个傻大个儿。这样纯良的心性,一定会让他吃大亏……一定会的。

“宁……可得罪君子,不可……不可得罪小人……”停下脱衣的动作,她一把扯住他,掌心烫得像炭火,眼睛赤红得让人害怕。

说完,她身体一软,已然昏厥过去。

转载自POOH乐园 雨扫图 云校对

等再醒来,唐药发现自己未着寸缕、密密实实的被裹在布被里。

金黄色的火焰啪啦啪啦的轻响,从屋顶的破洞散出烟,仿佛回到金蛇寨的营火边。她突然有种强烈的渴望想回到那儿去——回到能安心和云涛一起漫步的金蛇寨。

她眨了眨眼,命令自己不可软弱的滴下泪。她动了动,发现自己被一双手臂紧紧的抱住——云涛在她颈窝旁缓缓呼吸。

原来温暖……不是因为火的关系。

她闭了闭眼睛,享受片刻的温馨和安全感……不过,她散落的头发快落到火堆里了,她无奈的伸出裸臂,把自己的头发救回来。

这一动,惊醒了云涛。他惊慌的把手一松,险些害唐药滚进火堆里,立时又手忙脚乱的将她抱住。

“我不是……我没有……呃……你若继续穿着湿衣服……所以……我眼睛有蒙起来……”云涛慌着解释。唉,连自己都听不懂,他怀疑唐药怎能听懂?

唐药望望晾在一旁的衣服,叹了口气,“我懂。我睡多久了?”

“几个时辰而已。”云涛松口气,“你刚刚烧得好烫……”

“只是着凉罢了。这破烂身体,我自己都不想医了。”她挣扎着移动身子,发烧让她全身酸痛不已。“衣服可干了?若是干了,我们就走吧。”

“你还病着哪。”云涛担心得不得了,沉默的看看自己的剑,那是唐药唯一带下船的东西。“你为什么只带这把剑?”

“我看你很珍视它……虽然……是一把破剑。”她喉咙异常干渴。

见她嘴唇干裂,云涛赶紧拿竹管盛水给她喝。

她贪婪的喝了好几口,才又开口,“别担心,飞钱还好端端的缝在我的衣襟……”

“我不是担心钱!”他身上还有几贯铜钱,再不然撑到洛仙镇,他也还能找找师父的旧友帮忙。“你的琵琶……”他心下有些难过,“你那么喜欢……”

“我最喜欢的不是那把琵琶。”她微微一笑,只是惨白的小脸让她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我最喜欢自己的声音。你帮我看看,我舌头是不是还在?”

云涛让她逗笑了,大掌轻轻抚摸她纠结的头发,“我也最喜欢听你唱小曲儿。”

“等我好了,就唱给你听。”她软绵绵的偎在他怀里,“那把破剑是你师父给的?”

“不是。”云涛露出纯真的笑容,“那是有一回我看个老乞丐可怜,把午餐给了他吃,又跟他灌了好几坛酒……那老人家酒量好的咧……”

云涛好酒,却不喜欢那些蜜水儿似的好酒,他最喜欢烧刀子,跟人家拚酒也以坛计。不要说师父,连几个师兄弟看到他拿酒来都色变。好不容易找到酒伴,他和那老乞丐喝了好几天,才比出输赢。

老乞丐醉倒了,把剑送给他。他本来想先收着,等老乞丐酒醒了,再把剑奉还,没想到第二天那老乞丐就不见踪影了。

“你带在身边,就是想还他?”唐药不禁发笑。

“也是啦。”云涛搔搔头,“但……还不只是这样。他教了我怎样御气,可惜我太笨,不知道要怎样教师父。”

唐药敛起眉,心下有些恍然他何以武艺平平,却内力惊人。“你师父要你教他?看了这剑,他怎么说?”

云涛不懂她的紧张,“师父没要我教他啊,是我自己告诉他的,他本来还不许我说呢。不过师父要我将剑佩在身上,若是再遇到那个老人家,说什么都要恭恭敬敬的。”

她这才舒下一口气。听起来,罗大侠的确是个侠义之士。想也知道,云涛遇到了高人,传了套内功心法给他,这剑……

向云涛讨了剑来,她看着斑斑驳驳的剑身和缠着麻绳的剑柄,轻轻敲击,并没有夹层。

她犹思索着,云涛怕她劳了神,把剑归了鞘。“你和我师父一定合得来。我师父也跟我讨了剑去敲呢,你们想敲出什么?”

“想敲看看你的脑袋会不会开窍。”唐药白了他一眼。

“啧,你们干嘛想得这么复杂?不过是把剑。”他皱皱鼻子,“说真的,妹子,你到了湖南之后……”这疑问搁在心里很久了,他实在憋不住,“你打算上哪儿去?”

“京城。”她心不在焉的回答,“我有个伯父在国子监太医署,去年他捎信给我,说宫里没有女太医很不方便——”

“你要入宫?”云涛的脸都白了,“不行!”

唐药的心思从那把剑上转回来,“龙大哥,你急什么?我是入宫当太医,又不是入宫当秀女,你放心——”

她正要告诉云涛,她不打算拿下脸上的伪疤,他却激动的大叫,“你知不知道进了宫就出不来了?!”

望着她惊愕的脸,他勉强沉住气,不想吓到她。“妹子,你这样好相貌,一旦入宫,皇帝怎么会放过你?如此一来……”他急得把心里话全说了出来,“我再也见你不到了!”

这话像是把利箭,射穿了两人的心。唐药惨白着脸低下头,不知道心里是甜蜜多还是凄楚多。

他……他也不过是重义而已。唐药按捺住心里的莫名想法,轻咳一声,“龙大哥,我对荣华富贵没兴趣,也厌烦争权夺利,我入宫当太医,这疤……绝对不会除去。我行动很方便的,若你来京城,我们兄妹还可以在京城的烟雨楼喝酒。我酒量是浅,不过兄妹相聚,我也会尽量多陪你喝一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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