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师令(8)

“好了!”他大喝,“我没闲工夫听你们说相声!我兄弟的胳臂断了,你们快给个交代,要不然,我金鳌帮杨日生是不会饶过你们的!”

“交代?”唐药轻叹一声,“就是要钱是吧?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都不算大问题。帮主,您要多少?”

“十贯钱摆席压惊,十贯钱权充药钱。”他神气的一摆手,“大家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一毛钱也不能给!”云涛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怎么?我娘子差点被玷污了,我们还得给钱?金沙镇到底有没有王法?!”

“书生少爷,你家娘子还知礼,你就太不通气儿了。”杨日生也火起来,“敬酒不吃吃罚酒!”正想动手小小教训一下这书生,没想到他的动作更快。

云涛一马鞭打得他往后一跌,“不要抢我要说的话!你们一个都别想给我跑!”

只见他拳来掌往,如猛虎入羊群,钵大的拳头招呼下来,刚才神气万分的金鳌帮众人,马上被打得七零八落。杨日生忙把兵器亮了出来,金刀上串着铜环,叮当直响。

唐药再三告诫云涛不可亮兵器,可马鞭又使得不顺手,他遂用脚挑起趴在地上的金鳌帮众的刀,使了一套八卦刀法,虎虎生风。

这平平凡凡一套刀法,哪个练刀人不从这儿入门?到了他手里,却有石破天惊的效果,加上精纯的内力,硬是逼得杨日生节节败退,恨不得多长两只胳臂。

他大叫,“老三!发什么愣,还不动手?”

邢老三这才猛然惊醒,虽然伤了只胳臂,他还是执刀上前,想要挟持唐药。想这小娘儿劲道不足,就算会武,也极有限……

不料唐药在刀影下轻闪,只一指,就让他手臂麻得握不住刀。他心有不甘的一扬手,直把唐药的纱帽给挑了下来。

定睛一看,他大叫一声,退后好几步,像是看到了鬼一样。

云涛和杨日生也罢了手,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唐药从左颊延伸到脖子的丑恶烧伤。

她捡起纱帽,“嗳,大家打什么打呢?我这样子……除了我家相公会把我当宝,谁看了不怕?”

杨日生吞了口口水,大吼,“老三!你这可认错人了!”

“我……我没有……”嘴里是这么说,可邢老三也不免糊涂起来。昨儿个夜里暗,她脸上又蒙着纱,他也记不清看的是左脸还是右脸……

杨日生举手打得他脸歪向一边,“我说你看错了!”好不容易有个台阶下,这蠢家伙居然拆他台阶!“壮士,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们认错了……”

“一声对不住就算了?!”云涛不想轻易放过欺负唐药的人。

唐药抱住他的胳臂,“好啦,相公,算啦,我们还有事要办……”她踮起脚尖,附在云涛耳边,“师父还在等我们呢。”

她吐气如兰,云涛只觉得耳朵热麻了起来,等他回神,金鳌帮的人早跑了个干干净净。

“这群土匪……”他心里暗暗记下,下次说什么也要将他们给扫了。“你的脸……”他担忧的摸摸她脸上粗糙的伤疤。

听她清脆一笑,这才恍然大悟。他无奈的摇摇头,也笑了。

想来是机灵的她早知那帮人会来找麻烦,加以为了逃避唐门追捕,才特意在脸上弄了个伤疤,做得还挺像的。

“我若一直是这个样子,可就没人要了。”她笑着让云涛抱上马鞍。

“胡说!”他脸一沉,轻咳一声,“我就觉得你脸太白了,有这个……这个伤疤,看起来更好看。”

不知道为什么,唐药不敢回头,只是满脸通红的垂首,不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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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正热闹着,人声鼎沸。金沙河港虽然不大,却是出入三峡的补给点,小小的河港挤得水泄不通,大些的船泊在河港外,只有舢舨频繁进出,旅人货物、鱼虾鲜果,繁华而喧闹。

马儿惧水,眼睛得蒙上黑布才能牵上舢舨,他扶着唐药,正要上船,岸上的官差却朝他俩大喝:“那对书生夫妻过来!”

他们两人对看了一眼,云涛感觉到她身体一僵。官差没什么可怕的,只是,官差身后站着几个粗布衣裳的汉子,眼神锐利,不似寻常百姓。

唐门?!

云涛半转过身子,“大爷,可是叫我们?”

“不叫你们叫谁?”官差不耐烦了起来,“唐门大爷那儿遭了飞贼,听说还是鸳鸯盗哩。你们是哪里人氏,往哪儿去?”

“小民是贵州人,叫胡国士;这是小的拙荆周氏。我们正要往江南拙荆娘家去。”一路上唐药已经跟他套好了说词,他别的不行,就是记性好。

官差看了看手中的画像,原本已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身后的汉子却开口了,“这位娘子的纱帽,可否拿下来看看?”

“这……”云涛犹豫了一下。

官差催促着,“怎么着?唐大爷都说话了,难道她是个女飞贼?快把纱帽拿下来!”

见云涛蹙起剑眉,唐药连忙按了按他手臂,要他冷静,这才缓缓拿下纱帽。

众人瞧见她脸上丑恶的烧伤,纷纷倒抽了一口气。

官差厌恶的挥手,“快走快走!哪来的母夜叉,不乖乖待在家里,跑出来吓人!”

云涛火气直往上窜,却又让唐药轻扯了扯袖子,硬是忍了下来。

“娘子这烧伤好些年了?”唐门的人突然开口了。

“五年有余。”唐药的声音嘶哑而低沉。

“怎么不治好?”那人眼神丝毫不放松。

“爷,您说笑了,这样的烧伤怎么治得好?除了撕掉脸皮重新换过,大罗神仙也没办法。”

云涛悄悄的将手挪到腰上,握住剑囊里的剑柄。怕是瞒不住了……

出乎意料的,那人将手一翻,递给唐药一罐药膏。“娘子,你这么年少就气馁怎成?这玉花霜可褪疤,不过要花点时间医治。既然你们是贵州人氏,返乡总要经过秋霁山,若有医缘,我们再见吧。在下唐华,你到秋霁镇时,到唐门堂口这般说就行了。”

唐华见这小娘子气度雍容,偏偏脸上有了这样的烧伤,身为医者的怜悯,他送出了这瓶珍贵的药,“打扰了。”

云涛点了点头,一放松下来,只觉得额头不断渗着细汗。一直到上了大船,驶离金沙港,悬着的心才放下。

“没想到唐门也有好人。”他舒了一口气。

“什么地方都是有好人、坏人的。”唐药微笑,“其实唐剑也不是坏人,只是他困在‘使命’里无法脱身,硬逼着别人跟从他的使命罢了。”她轻轻叹了口气。

见过唐药的面容,即使重新戴上纱帽,同行的船客还是离得远远的,窃窃私语。

唐药不以为意,泰然自若的坐了下来,揩了揩汗。

“可是渴了?”云涛关怀的用袖子帮她擦汗,“在这儿等着,我拿水和干粮给你,可别乱跑。虽说是秋天,秋老虎可厉害着呢,要是热着了,怎么得了?”

唐药感激的一笑,目送他离去。

一位老婆婆似乎不怕她,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轻叹着,“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呀。”

她心里一动,向来无波的心湖似乎起了涟漪。云涛对她的确好得没话说,但是这好……也不过是为了治他师父的病罢了。

就像唐剑扶持她六年,舍身相护,不过是为了她的身分。等有人可以取代了,他便巴不得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云涛眼下让她耍得团团转,却无怨无悔的温柔照顾,求的也不过是他师父能病愈。等他师父的病好了呢?她在云涛眼底就一点价值也没有了。

虽然秋阳这样明艳,她心底却有着挥不去的凄冷。她才十六岁……已经看尽悲欢离合、世间万般丑恶百态,即使心底仍有小小的梦与希望,她还是只能坚决的将这小小的憧憬推进心房上锁,纯然理智的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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