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院月+番外(22)

奇怪了,虎儿香囊是祝诵人一举得子的,怎么在节礼送这个。她是认识几个马氏太太,但他们出手不至于这么朴素…想了好一会儿,芷荇一拍脑袋,她真是昏头了。冯家庶出大嫂不就姓马么?不是她自夸,医者望闻问切,她这个「望」可以说十拿九准,很少出岔子的。果然是有了,这是分喜来着。

但这庶出大嫂不是个好当的。干得好了,是嫡媳能干,干得不好了,就是庶媳无能。庶长子地位其实非常艰难,又是生母早早被卖掉,留子去母的。连着妻儿都得看人脸色度日。

瞧瞧,连送份谢礼都得避人耳目的送到修身苑角门…不过也是有良心的。

检查一番,一切正常。留了些给三郎,其他的就分给下人了,沾点喜气。

那天三郎回来,倒是拈着一片瓜发呆。芷荇推了推他,他苦笑一声。「那年…被关起来的时候。常有人用荷叶偷包一团饭,或是几个包子,塞在铁栏杆。我一直不知道是谁。」芷荇把瓜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慢慢喂三郎吃了。或许是冤屈难伸、痛苦莫名的过往吧。三郎虽然都不说,但很珍惜被宠溺的感觉。不敢要求,但宠溺他一点点,就会小心翼翼的接受,眉眼都舒展开来。

嫁给别人可能不用事事亲为、扛起些她实在不感兴趣的责任,也不会有远虑近忧。她也很有把握不管是世家还是寒门,都能过得很好。夫婿哪怕侍妾无限,她都能管理得井井有条,生个六畜兴旺她也能一碗水端平,还能更仔细的教养出下一代的傅氏嫡传。

但她还是觉得嫁给三郎是最好的。伺候夫君嘛,该然的。但其他人会觉得理所当然 ??,毫不在意…但对三郎却是很重要的大事。

最重要的是,他眼中只有她一个。真的,这样就够了。

就是心疼三郎,理解他的冤屈和不得已,所以她才忍住性子对冯家那群蠢货。但二郎却不断的在挑起她的怒火。

修身苑她原本就没打算打成铁桶一块…而是故意漏点破绽。真泼水不进,冯家那些蠢货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情…那些破绽就是给他们打听到她愿意给的消息,和了解一下冯家到底想干嘛。

自从那场大吵后,二郎动作越发频繁,不断的跟苑里奴仆打听关于她的事情,威胁利诱的想要跟她再次「巧遇」…让她很后悔没一棒槌结果了那个祸害,怒气已经濒临爆发的底线,也引起她的警觉。

她是很明白这家伙在做什么白痴大梦…但意欲毒害自己亲生兄弟已经该腰斩了。

现在又不断打听她这个弟媳,又是耍什么花招?

…难道他还没放弃那个愚蠢的白日梦?

仔细忖度,又让人去仔细打听二郎在外的行径…她的心一寸寸的凉下来。

不得不说,他这打算倒是有几分小聪明。她和三郎和顺恩爱,于外人而言,极为孤僻的三郎,芷荇可说是最了解他的人。

深宅妇人无甚见识,万一被二伯怎么了,除了自寻条麻绳了事,也就是只能任人摆布。若是能哄得了,说不定还能帮着李代桃僵。

这种耻辱,对个深宅妇人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是家里人众手遮天…不是同流合污,就是困死闺牢。

如果她是寻常妇人的话。

果然,婆母没事就把她叫去,表面和蔼亲善,还说什么一家人没什么过不去的…但她还真不知道掺了迷药麻药的饮食,是和蔼亲善的表示。

一次两次,她忍了。三次四次,她忍了。终究忍无可忍,让吉祥捧了棒槌,如意抱了只猪仔,当婆母的面,把她殷殷相劝的茶灌到猪仔嘴里,那猪仔立刻翻白眼晕过去。

她面无表情的福了福礼,「不知婆母尚有何见教?」婆母愕然,只能装傻,「妳这是干什么?有人这么做儿媳的吗?长者赐不敢辞都不懂?许家是这么教养女儿的?」「心领了。」她从吉祥手里拎起棒槌,还没怎么呢,婆母就喊起救命了。

芷荇只觉心寒,把猪仔放在地上,然后又福礼,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她越走越快,吉祥如意只能小跑步的跟在后面,两个人脸都发白。

「冯家送什么东西来,通通挡了。」芷荇怒火中烧,冷冷的吩咐,「谁知道里头掺什么。」这件事让修身苑哗然起来,看到冯家仆眼睛都是红的。要不是姑娘下死命令不许传,这么歹毒的事情怎么让人忍得住?哪有婆母对自己儿媳下药的?下药以后到底是想干嘛?结果双方引起几起斗殴事件,还是吉祥去弹压的。

芷荇的火气真是被撩拨的越来越高,这是什么毒蛇窝啊?!偏偏那是三郎的至亲骨肉,打不得杀不得,甚至只能吞忍下来…冯家传出丑闻,伤的还是三郎。

现在朝议好不容易平静了点。实在不能让冯家再 ??出点什么给三郎添累了。

她匆匆擦去眼角的泪珠,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是觉得非常恶心,恶心到不行。但总不能让三郎看出来。

他已经受够了,受得太超过了。实在不忍心…在他伤痕累累的心上头,再插上一刀。

深院月 之二十七

但三郎回来时虽然有点迟,她也装得若无其事,但还是被察觉了。

「发生什么事了?」他深沁着疲惫的容颜狐疑,按着不让她更衣。

芷荇张了张口,几经思量,她还是捡着三郎早晚会知道风声的事情讲了,「婆母最近常招我去。你知道我自己会医,所以…察觉了饮食里头有些不对…」三郎的脸一点一点的白了,连唇色都褪成樱花白。瞳孔渐渐死寂,握着芷荇的手,却微微颤抖。

能怎么样呢?把自己亲生母亲送官?

「…对不住,对不住。」三郎喃喃的,小小声的说,痛苦莫名的将她抱在怀里,「我对不住妳,竟是护不住妳周全…冲着我来就好了,就算要绝了我子嗣,也不该伤妳…」芷荇颤着唇,还是咬牙不说了,只是反身抱住他。够了够了。她不是寻常妇人,处理得来。三郎误解就误解了吧…毕竟是亲生母亲,总不会想得太坏。但只揭这么一小角,三郎已经受不住了。

够了吧?!贼老天?放过三郎吧!她家夫君凭什么这样挫磨?

只是想到,若她不是傅氏嫡传,很有一些防身本事…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三郎只觉得心也跟着一颤。他被「孝悌」这两个字压断了气,现在累得荇儿也差点…「妳去外祖家住一阵子。」芷荇苦笑,「三郎,你想休我?无端回娘家长住,你我名声还要不要?」虽然傅氏太祖奶奶对家族批评的一文不值,说,「『家』为盖着屋顶圈养的猪,『族』为方寸之病疾,尽是些吃人的东西。」却不得不从俗,根深蒂固,家族观念已深入骨血。

她对自己的本领很明白,要逃没问题。但若族人众议她该沈塘,她会力陈清白,但还是束手就缚领死。家族观念高于一切,礼法有分。就算是冤也得冤得从容,不然亡母不得安宁的被迁离祖坟,她才真的是百死莫辞。

谁不是笼罩在家族的阴影之下,屏息静气生或死?但失了家族、族谱上除了名…从此就是孤魂野鬼,无根无底的人了。总要受尽人白眼,被视为不孝不悌之徒,在这尚意重气的时代,会被众人厌恶疏离。

这么一来,对皇帝就没有用了。

三郎松了手,温顺的让芷荇更衣擦脸,淡淡的说传膳。

等吉祥和如意带着小丫头来摆饭时,他语气很冷的说,「吉祥。就传我的话。奶奶笨拙,不堪服侍婆母,所以我不让她过去了。若有话,让母亲传我去说也是一样。」姑爷脸一阴,这仲秋时分似隆冬腊月,也跟着阴得刮雪珠子了。吉祥到底比较机灵,勉强压住发寒,脆声声的应了是,把吓得如抖筛的如意扯出去。

她没看错。这个人,愿意帮她挡风遮雨,不是给她几句甜言蜜语,或用孝道大义就打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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