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院月+番外(23)

心下松快,脸上就带了笑出来。想想也真是庸人自扰,不过是一群没脑子愚蠢又贪慕荣华富贵的东西,也能把她激成这样…果然是太不稳重。

她原本就是乐观豁达的性子,怒气和烦心很快就能抛诸脑后。布菜盛饭,又捡些听来的趣闻与三郎说,勉强味同嚼蜡的三郎吞了一碗饭,甚至能引他的阴郁稍微消散。

「…有个南都来的朱太太,说到当今的皇上笑个不停。当今是顺王爷时着实是胡闹,当了皇上已甚是收敛了…」那位朱太太说得妙趣横生,芷荇转述时也笑得前俯后仰。

据说这个小王爷,九岁上最爱打架,还严令不让侍卫上,自己卷袖子跟些泼皮无赖打。打输了抹抹鼻血,回去缠着武教习不放,勤练恶练,回来找场子。一路打到十三四,一城的泼皮无赖竟让他都打服了。

虽有贪色爱花的毛病儿,最爱站在街头看人大姑娘小媳妇儿,连那俊俏书生都逃不过他贼忒兮兮的眼睛…但也就看看,口里花花,然后万般惋惜的带着大队人马去秦楼楚馆眠花宿柳…最让人忍俊不住的是,跟在后头的是严肃端整的王爷侍卫,再后头的却是贼眉鼠目、鞋拉塌袜拉塌的泼皮无赖,称得上南都一景。

其实么,这样尊贵的王爷不欺男霸女就已经很好了,偏偏这个荒唐的小王爷还特有古道热肠的正义感。听到什么不平事,先使人查个头尾,就去敲南都知府的鸣冤鼓,那鼓都让他敲烂三个了,知府看到他就闹头痛,连参本都不知道怎么参。

你说他干预民政?不。人家小王爷正经八百的递状纸,来申冤的。你说他嚣张跋扈?不。人家客气得连坐都不坐,自称讼师,申冤来着。你说他胡涂兴讼?不。

人家有凭有据有条有理,查得比他这个知府大人还仔细详实。

这大燕诸律翻个底朝天,皇室规矩多多,却查不到一条不准王爷当讼师的…倒有诸王体察封地的明文。南都知府除了暗叹倒霉能说什么?别人是「三年清知府,十万白花银」,他这个南都知府特别的倒霉,清不得不清,银子别想捞到一丝半点。

几任南都知府有苦说不出,三年任满,想尽办法调走,只得王府赠路费银一千。

和其他怀里抱美人手底捞银子的知府相比,宛如云泥…连小妾讨太多都会有事,王爷问着呢,你那点俸禄怎么供得起这么多人口?

虽然是这样贪花爱色不正经的小王爷,离开南都六年多了,南都百姓还是感念着,年年有父老派人不辞辛苦的来给皇上送新粮…当年的小王爷,现在的皇上,念得还是南都的一口米,想得还是南都的烟花相好…总要让父老谒圣说说南都的事儿。

三郎心情果然好了一点儿,「那一位…就这么着。不是坏人,但也不是好人。就他来说,找乐子就是大家开心,那作恶的就该哭着。而他一辈子最喜欢的就是找乐子。」慕容家哪有什么好的?芷荇嘀咕。她也明白,三郎口中常淡淡的嘲谑,可皇帝在他心中有不一般的份量。

深院月 之二十八

芷荇還在滿腦袋跑轟雷,「你、你怎麼…」「妳呀,對別人都戒心重重防備有加,怎麼對我就沒有?」三郎無奈的低語,「妳也不想想,我是知事郎,皇上身邊的文臣。有沒有可能抄繕皇家祕檔,會不會瞧見呢?居然還把祖上留下來的書隨便我看…老實講,還有誰看了?」芷荇渾渾噩噩的搖了搖頭,這才醒神過來了,緊張的抓著三郎,「你、你可…我娘傳給我後,除了你我可沒給任何人知道了!」果然。三郎嘆氣,取了藥膏,輕輕揉著她有點紅腫的手指,「妳這樣信我…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可得把妳藏緊。」「…別讓那狗皇帝知道。他們不是什麼好東西…」芷荇的眼淚大滴大滴的掉下來。

「怎麼可能?我還怕他惦記我們女兒。太祖皇帝留了遺命,要扶持傅氏後人登后位。」「誰希罕?」芷荇忿忿的罵,「那違諾薄倖的小人!患難時許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太祖奶奶幫他把天下打下來了,富貴時什麼都忘了…沒把天下翻過去,是太祖奶奶念舊情…」越說越傷心。傅氏嫡傳一代代崇仰著那個了不起的太祖奶奶。想想這樣一個沒有她就沒有大燕,理應半分天下的巾幗紅顏,大著肚子從宮中傷怒而走,居然掙下偌大產業,獨自撫養女兒,開啟了傅氏嫡傳。

但這樣傳奇的人物,到死猶自忿恨那個薄倖的慕容沖,眼都不肯閉。

代代嫡傳,苦楚極多而喜樂甚少,紅妝血淚,盡付閨閣中。

謹慎的敲門聲,如意侷促的問,「姑娘?姑爺?可要上茶了?」她撥開吉祥拼命拽她袖子的手。隱隱約約聽到哭聲,她擔憂了。姑娘可是受了大委屈…姑爺怎麼不好生哄著點,還讓她哭成這樣…要知道姑娘軟和的只有一張臉皮,骨子裡比男子漢還剛強。

「瞅瞅,妳忠心的丫頭呢。」三郎輕聲,幫她拭了淚痕,穩聲道,「進來收拾下,就上茶吧。」如意應了聲,趕緊帶著小丫頭收拾了,上了茶。正在研究桌子怎麼多了五個洞,已經被吉祥拽了又拽。

對喔,什麼洞不重要。姑娘背著他們抹淚才是大事。「姑、姑爺,奴婢多句嘴兒。咱們姑娘今天委屈得很了…別太招她難過。人說怒傷肝、憂傷肺,這時氣又不太穩…」「妳這是多句嘴兒而已麼?」吉祥終於跺了她一腳,拉著她告退了,一路還小聲的拌嘴,都把芷荇氣笑了。

「一個憨得什麼似的,一個鬼得要命。」她咕噥。

「還是有人疼有人顧念的呢。」三郎將茶碗捧給她,「生怕我欺負了妳。」「我還不疼你麼?」芷荇吸了吸鼻子,有點賭氣的捧著茶喝。

「眼前是疼的…我敢說就算我納了妾室,妳也會對我好。」三郎拍著嗆咳不已的芷荇,「喝慢點,誰跟妳搶?但我若負了妳,我的荇兒就沒有了,只剩下『馮夫人』。」這個夫君太聰明也是麻煩事兒啊…什麼都難瞞住,剛就差點害她嗆死。

「馮夫人不好嗎?得體。」她不太想提這事兒。

三郎湊在她耳邊輕語,「但我只喜歡荇兒。」他滿足的看著芷荇的耳朵慢慢的粉紅,嫩嫩的臉頰比塗了胭脂還艷。雖然想過很多次,他還是忍不住問了,「為什麼信我?」芷荇沈默了很久,「其實吧,就算不是我,別個姑娘嫁給你,只要對你好些,聰明點,不偏聽偏信,寬容些,願意了解你…」她數了好一會兒,「你也會待她很好的。」…要這麼多優點集一身的姑娘,也就這麼個精明能幹只對著他傻憨的荇兒。三郎有些啼笑皆非的想。

「可你想要的很簡單,卻誰也不給你。剛好在你什麼都沒有的時候,我嫁給你了。你待我很好,所以我信你了。」就算將來他什麼都有了,信不得了,最少她還有過好時光。

三郎將她抱到膝上,習慣性的摩挲她的指頭,明明跟她說儘夠用了,她還是得閒就針線不離手。

「…有段時間,我對女子敬而遠之。」三郎慢慢的開口,「看到姑娘對我笑,我耳邊只迴響著姨娘罵過的話。她說她不是貓狗玩意兒,她不恨我娘。因為…我娘也是被我爹弄來的,身分高點也沒好哪去。真正糟踐她一生的,是我爹。」三郎的聲音嘶啞了,「把那麼多女人弄來,她們也是人,但她們的未來根本就不由得自己。姨娘說…她巴不得趕緊死。要不是爹還捏著她家性命,她就一條麻繩自了了…「我辦不到。我承受不起那麼多人的人生。對不住,荇兒,我累妳了。我連累妳一生…但讓我只累妳一個吧…」他的聲音,很疲倦,很憂傷。這算是承諾和解釋吧…但依舊浸著秋月似的愁緒。

「我還擔心你太聰明呢…結果還是傻子一個。」芷荇輕笑一聲,「算了,不跟你計較。你不是女人,當然不知道女人最想要的是啥。你這輩子呢,只能連累我一個。君子一諾千金,你可別將來後悔。」三郎淡淡的笑了。舒出一口鬱結很深的氣。他以前不相信什麼解語花,現在終於懂了…解語又解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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